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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德正常年跟著太后在慈寧殿吃齋念佛,因為身子常年不好,太后特意給他賜了座朝南的殿宇。

  如今陸問行走進去,還沒至內室,便聞到一股苦的刺鼻的藥味兒。殿內的小太監死死壓抑著啜泣聲,陸問行腳步沉重,推開房門。

  素淨的大床上躺著一具幾乎看不見伏動的身體,李德正的乾兒子在床邊伺候著,見陸問行來了,擦了擦淚:「陸公公,您終於來了——乾爹、乾爹一直等著你呢!」

  床上老朽的身體,頭髮稀疏花白,牙齒掉了不少的嘴微微張開,散發著一股臨近死亡的臭味,聽見乾兒子說話,李德正越來越冷的手在床榻邊摩挲。

  陸問行握住他:「李公公...陸問行來了,你有什麼要吩咐的儘管說。」

  李德正努力睜開混沌的眼:「汝...汝南...王...」

  陸問行低聲道:「我知道,他想謀逆,我已經派了人好好盯著他,只待有證據便呈給皇上。」

  李德正閉眼,將手肘撐在床板上,手指透過虛空不知指向何處。陸問行不知何意,只扭頭看他乾兒子。

  只見他擦擦眼淚,點點頭:「乾爹,我知道您說什麼,您等著會兒誒,兒子這就去拿!」

  打開衣櫥,連開三個檀木箱,才從其中翻出一塊繡著蘭花的錦帕,帕子四角已然泛黃,看上去已有不少年頭,李德正枯瘦的手從乾兒子手裡把錦帕抓起來,貼在胸口好一會兒,渾濁的眼將那小東西看了又看,這才撇開臉,讓乾兒子把它拿走:「燒了,燒了...免得給她惹了麻煩。」

  宮中無人不知,太后此生最喜蘭花,錦帕、衣衫邊角都喜歡繡有。陸問行心裡十分震驚,他沒想到一向寡言少語的李公公竟然不動神色地把太后裝在心裡這麼多年。

  李德正已是彌留之際,到最後他看著陸問行,好像想說很多話,可是終究什麼也沒說,拍了拍他的手背,閉上眼。

  須臾,身邊的乾兒子和小太監一下哭出聲,而這個在宮闈里幾經沉浮的老人也在這個寂寥空曠的殿宇里走完一生。

  陸問行走出殿門,身邊的捧著白幡的小太監來來往往。因為不是貴人過世,宮內不准停靈、不允許有喪樂,出了這宮門小太監們也不能哭泣。

  陸問行跨出門檻,他在想,曾經貴為掌印太監的李德正就這麼在宮內悄無聲息的死了,如此安靜蕭條,倒讓人覺得諷刺。

  天暗沉了下來,陸問行在宮裡處理完公務,準備出宮,卻看見小太監駕著靈車,上面擺著一個漆黑棺材,他又急又悲朝門禁直拱手道:「侍衛大哥您就行行好,這棺材裡躺著的可是我乾爹李德正,他生時什麼時候不善待宮人?只求侍衛大哥今兒也給個活路,讓小人將乾爹的屍身運出去,莫耽誤了時辰。」

  在宮裡,其實每天都在死人,不論是貴人還是庶人,但凡死了,曾經的富貴權勢便盡數消散,還能用什麼讓人俯首稱臣?

  侍衛只讓他拿銀子,見他起初掏了塊大的出來,心便更貪,不把他剮的骨頭渣都不剩,心裡便不舒服。

  陸問行看不過去,讓陸吉祥去教訓了那兩人一頓,又將那小太監送出宮門。

  有些事他本不該問,可他還是忍不住,說:「李公公死了,太后和皇上難道不知道?」哪怕只要說一句話,李公公的棺槨也不至於落到這種地步。

  小太監拭淚,抽了抽鼻子:「小人把這事報給皇上了,皇上說忙,讓咱們看著處理,小人又去稟告太后,太后賞了一些東西下來,卻什麼都沒說——」

  他實在忍不住,放聲大哭道:「陸公公,我知道今兒我要說的話,定然是逾越了,可我真的忍不住。乾爹這輩子不論做什麼都是為了皇上和太后,可如今他死了,他們倒是像個沒事人一樣,天家、天家果真是這般無情嗎?乾爹如今雖說掛著掌印太監的名聲,死在宮裡,又和死了一條狗有什麼差別?」

  他說完,便僱人拉著板車慢慢走遠。

  也不知楊銘宇什麼時候來的,亦不知他在身邊瞧了多久,直到板車悠悠晃晃地駛向遠方,他才吭了聲對著陸問行說道:「這就是咱們的皇上,瞧見沒,身邊的老人死了後就像死了條狗一樣。」

  陸問行站在原地沒動,沒說話。他一直看著小太監和身邊的伙夫並著裝有李德正的棺槨慢慢變成一個黑點,融入深沉的夜色之中。

  楊銘宇見他一語不發,似個榆木腦袋一樣,冷哼一聲便拂袖離去。

  唯有陸問行一個人,看著灰濛濛的天,他在想,太監究竟是什麼?

  陸問行曾經想,自己該是皇上破荊棘的利刃,如今想來,大概是他圈養的一隻狗吧。

  能做事,能搖尾乞憐,便賜予三分顏色;若是老而無用,便丟得遠遠地。

  回家後,燈火闌珊,陸問行身上染著香燭的味道,他走進內室,看見趙如意,牢牢地抱著她。

  若到時候他有個什麼萬一,在宮內咽了氣兒,樹倒猢猻散,趙如意又該如何自處?且不說這些私財她能否保住,但是她的容貌、他滯留給她的政敵,都能讓她在京城中骨血被人啃盡。

  所以,他到底該如何安置她的後半生?

  第51章 箭在弦上(小修)

  趙如意在屋裡早就備好了飯菜, 見陸問行回來,忙迎了出去。

  瞧他臉色蒼白,自然知道他心裡難過, 便安慰道:「人死如燈滅,你若是放心不下, 就派府里的人跟著把李公公送回祖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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