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章 這不是孟婆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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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主權不是說不在南裕澤這裡,畢竟恨他的是江由。

  魏安走了後,南裕澤去找葉青青,說起這件事來,問葉青青怎麼看,葉青青微微扯了扯嘴角「你覺得,當年你離開皇宮自建府邸的時候,心智成熟嗎?」

  南裕澤「……」那特麼的熟透了好麼,那時候久被欺負的南裕澤心智早已不是孩子那般了,他走出皇宮的那一刻就想著回來,做著皇宮的主人……

  想到這裡,南裕澤像是被突然點醒了一樣,想到了些什麼,南裕澤覺得他們是一樣的,都是扮豬吃老虎,葉青青的笑容讓他覺得,自己現在就是一隻老虎,而魏安是豬。

  魏安的裝瘋賣傻騙過了晉臨一干朝臣們,也許他的演技並不是那麼精湛,是晉臨朝臣們的野心蒙蔽了他並不是那麼痴傻的事實。魏安現在在用同樣的技術,騙南裕澤。

  葉青青的笑就是這個意思。

  她問的也很隱晦,南裕澤熟悉她了,她這麼陰森森的一笑,幾乎就知道她是什麼意思了。

  方清峰今日好像能感覺到旁邊有人在說話了,昏昏沉沉的腦子想什麼都不清不楚的,聽的聲音也模模糊糊的,感覺到自己好像睜開了雙眼,看到一個破破爛爛的屋頂,這裡不是毒門。

  是哪裡?這段景象埋藏在最深處的記憶里,已經很久沒有被挖出來了,突然……就在眼前。那根房梁是隔壁一個老大爺修繕的,那時候每逢陰天下雨,這破廟就沒法住。有一個照顧自己的老頭子,記不清長什麼樣子了,他現在就走在自己身邊,嘟囔著說自己發了高燒,可怎麼辦,他的身影在那時候幼小的自己看來,是很高大的,養他長大的乾爹就是自己心目中的英雄,

  他能打敗所有搶食的乞丐,然後把搶來的饅頭給自己吃。

  這記憶是片段的,就像他現在看著這個破舊的屋頂一樣,那幾根稀稀疏疏的樑柱,鋪著幾片青磚,還有稻草,外面一聲驚雷,雨就順著草縫滴進來,落在脖頸上,滑進脖子裡,涼涼的。那一棍子突然落了下來,打在背上很痛,撕心裂肺的疼,他抱著自己的雙膝蜷縮在大街上嚎啕大哭,嗚咽著求求他們別打了,就因為太餓偷了別人吃剩下的包子,他那遮不住肚臍的衣服自然也擋不住棍棒

  ,抱著腦袋閉著眼睛在一次次重擊下,哭的不省人事,他第一次有那麼強烈的想法,他不想做人了,好累。

  隔壁街上那條雜毛骯髒的狗,也是吃別人剩下的東西活命的。

  那狗的毛已經被孩子們揪的稀稀疏疏的了,露出一片片白皮,甚至有些地方還是血淋淋的,結了血痂的地方還夾著毛髮,它正低著腦袋在垃圾堆里翻找能活命的食物。

  被生下來了,便要千辛萬苦的活著嗎?嗯,他認為這是在犯賤。

  大雪傾盆而下,雪真的很大,大的打在臉上很疼,跟雨點一樣疼,不,比雨還疼,像是冰雹,方清峰那時候還不叫方清峰嗎,他無名無姓,養他的乾爹叫他小娃。他站在一個懸崖上,想跳下去。

  乾爹來了,說「小娃,你可要活下去啊。」

  憑什麼啊,我活的這麼累,活的這麼像條狗,我為什麼還要活下去啊!方清峰看著很深的懸崖,有更大的,更強烈的欲望要跳下去,他在深淵裡看到了歸宿。

  其實那些輕生尋死的人,在最後一刻他們是會後悔的,在即將落地的時候,他們會用手臂來保護自己的腦袋,讓自己的膝蓋先落地,希望能撐起整個身體的重量。

  然而是沒有用的。

  後來乾爹說小娃不能這樣活著,就轉手把他賣給了黑子,黑市這魚龍混雜的地方,若是運氣好了,說不定能有一個好的人生。萬一被賣給一個有錢的主顧,也比現在在大街上跟狗搶飯吃的好。

  乾爹是這樣說的,那時候在他們這些乞丐里就流傳,誰誰被人買走了,真幸福。

  是啊,真幸福。

  做奴也好,有口飯吃,真幸福。小娃從未覺得人生有什麼希望,即使自己的乾爹這樣說了,他沒得選擇,被賣掉,他親眼看著賣掉自己的乾爹揣著高興裝陰鬱,裝不舍的拿著一吊銅錢離開,那一吊錢,能讓這老頭子在這世上多活那麼兩

  三天。

  他被賣給了黑子。

  就是那個恨方清峰入骨的黑子。

  在黑市人販子的牢籠里,方清峰度過了比乞丐還難熬的日子,他見過那些菜市場上賣雞的,在做乞丐的時候,那些雞被囚禁在籠子裡面,供人挑選,一籠子雞。

  被人挑中的那些體型肥大的,販子就會伸進手去把它抓出來,磨光了屠刀,把雞用開水燙一遍,把毛拔光了,把雞頭砍下來倒吊著放血……

  跟現在是一樣的,小時候菜市場的恐懼一直在籠罩著他,久久不能散去,黑子手上拿的皮鞭就像是販子手上拿的屠刀,他就是砧板上的肉。他眼睜睜看著黑子跪在自己面前求自己饒了他,黑子低聲下氣的模樣,他哪怕把腦袋磕破了,方清峰還是難以壓制心中的怒火,他想要黑子去死,他怎麼也看不清黑子的模樣了,旁邊站著一個穿白衣服長

  的很溫和的人,在勸說著什麼。黑子痛哭流涕,就像很久以前,自己做乞丐的那時候,因為偷吃了一個別人吃剩下的包子,而被打的半死,那時候哭死在街上。

  黑子的悔恨在痛哭中展現的淋漓盡致。

  砍了他一條胳膊一條腿,他爬了一整條街。

  像當年那隔壁街上那條狗一樣。

  馬車緩緩走出城門,有人在他耳畔說:「此去平安,一定要小心,路上吃食安睡,皆不比家裡,嘆兀自珍重之餘。見華光頃地,一如暗夜終迎白曙,尚且安心。城門大開之日,必是我迎你們回來之時」

  那天夜裡更深的風露又凝重,團黑的濃郁森森的在城門之內,秋不冷,卻很涼,將沉的心情也跟著難受起來,月光都只傾在城外,離開滄東的路是又明又亮……

  方清峰手突然緊緊的抓著床單,滿頭大汗,猛地驚醒。

  是他常住的那個宮殿,眼前是雕樑畫棟的房間,剛剛好像是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人在死的時候可能會看到自己的一聲,想到這裡他又是一身冷汗,一把撩開被子喊「王大明?來人啊!來人!」

  身子很虛弱,幾乎是從床上滾下來的,連帶著纏在身上的被子一起掉下床,在地上滾了幾圈,門外是夜,安靜寂寥,屋內的燭火噗呲一聲滅了一根,還有幾根亮著的,一陣夜風,忽閃忽閃的。這地方像是與世隔絕了一般安靜,方清峰感受不到任何人的存在,他就很害怕,這裡,只有他一個人?在迷迷糊糊不知道自己是死了還是沒死的時候,方清峰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他想證明自己還沒

  死,他到底死沒死?

  他剛剛看到的是自己的一生,現在,是已經死了嗎?

  門吱呀一聲開了,有一個侍女走進來,用一個紅木雕花的精緻盤子端著一碗湯藥,那侍女長的很漂亮,衣服是白色的,挽著很好看的髮髻,慢慢的走到面前。

  將湯藥遞到面前,要喝下,說是能治病,方清峰看了她好一會兒,問「世千呢?」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問,感覺上好像認識這麼一個人,叫落世千,又接著問「方清峰呢?堂冥呢?青玄呢?」

  這些人他都不記得,不記得長什麼樣子了,就是脫口而出。

  那侍女怕是個啞巴吧,她只笑眯眯的看著方清峰,不說話,方清峰很生氣「你為什麼不說話。」

  他是爬在地上仰視這個侍女的,他猛然想起來,自己宮殿裡沒有侍女,因為程辰澈的緣故,他房間裡不允許出現女人。

  腦子裡像是驚起一道閃電,在看向那個侍女,她一改之前笑眯眯的溫和模樣,突然變得兇狠,掰起方清峰的下巴往裡面灌湯藥,那黑乎乎的湯藥直嗆人口鼻。

  那是……孟婆湯?

  方清峰赫然睜大了雙眼,很平靜,就像一潭死水。

  安靜的回憶起來,這好像是一個噩夢,又那麼真實,雖然眼睛睜的開,但看的就是模糊的一片,這時大腦漸漸回神兒,他依稀分辨出一個人的輪廓。

  是幾個人。

  還有一個小孩子。

  禎禎?

  「醒了。」落世千重重的吐了一口濁氣。

  楚堂煜拔出那根插在他腦袋裡的針,也長長的抒了一口氣「還好,命大,只是……」楚堂煜看著落世千,十分凝重的說「這下半輩子,怕是已經廢了。」

  「怎麼說?」

  楚堂煜言之有畏,不敢在這裡直說,衝著門口做了個請的動作「出去聊。」

  落世千回頭看了眼月堂冥,霍青玄微微斂眸,月堂冥點點頭「去吧。」方清峰怔怔的,門一開,夜裡一陣涼風吹進來,那風吹在臉上很涼……眸中也有很涼的東西,盈滿眼眶,從眼珠子裡滑下來,在臉頰留下一條淡淡的痕跡,打在枕頭上,濕了耳畔,在耳朵旁邊,是水珠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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