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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知道自己此時的狀態,就算是易過容也難掩那面如死灰的表情。還有渾身散發出來的絕望,以及心灰意冷的消沉。

  「出了什麼事?」

  「我說了,我只是迷路了。」

  迷路?

  榮直垂眸。

  她望向遠方,那裡依舊是萬家燈火。「我曾以為那些燈火之中,一定有一盞燈是為我而留。然而我今天才知道,縱然世間千家萬戶,卻沒有一處是我的歸宿。更可悲的是,我甚至回不到我的來處。」

  她一個異世孤魂,回不去,歸不得。

  漫天的悲涼,像這夜風一樣鋪天蓋地。她仰望著黑沉沉的夜幕,竟不知自己活了兩世是為什麼。

  「有時候我真羨慕你。」

  「羨慕我什麼?」

  「羨慕你心中有恨。」

  支持著一個人活下去的理由無非有兩種,一種是愛,一種是恨。如果沒有愛,有恨也是好的。然而她什麼都沒有,愛恨全無。

  「你覺得好無趣,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要活著?」

  榮真看著她,認真道:「你不是說過以後要歸隱田園,那就是你的追求。」

  「是啊,那是我的追求。可是那個我想一起歸隱田園的人…」

  「如果我…」

  「你不可以。」她打斷他的話。

  第34章 上面有人

  他不可以。

  因為他和她不是一路人, 她深知一個願意捨棄名聲和男人尊嚴的男人,是不可能放棄自己的抱負。

  「為什麼?」他問,聲音淡到幾乎不可聞。

  她很想笑, 但是扯了幾下嘴角都笑不出來, 「因為你還有恨。」

  愛讓人不舍。

  恨讓人不甘。

  有時候她想如果沒有愛,有恨也是好的。她這個人一向有仇當場報,並沒有與人結下深仇大恨。

  沒有愛也沒有恨的人生,實在是寡淡而無味。

  幾道灰塵一般的東西從空中飄落,揚揚灑灑越來越密。她仰著頭,感受那落在臉上的冰涼和消融。

  「下雪了。」

  他望向夜空, 這是今年的第一場雪, 來得如此無聲無息。就像有的人, 悄無聲息地進到他的心裡, 在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時候已經落地生根。

  「是啊, 下雪了。」

  她眼眶微紅,「我不喜歡下雪, 雪好白好刺眼,太冷太冷。」

  那年大雪紛飛,她以為自己會被雪埋沒。渾身凍到沒有知覺,她的視線中只有漫天的飛雪。那雪落在她的身上、她的臉上、她的發間、她的眉毛上。

  她的瞳孔慢慢渙散,滿天的飛雪像是撲天蓋地的塵灰。那時候她想那些塵灰怕是靈幡揚起的煙火,是在送她回家。

  後來每年冬天, 她都特別怕冷。

  鷓鴣山的小木屋裡,炭火總是備得很足, 小火爐日夜不斷。她記得一入冬,師父就會讓她泡幾天幾夜的藥澡,那些藥澡是袪她身上的凍瘡。

  師父對她雖別有用心, 但那些過往真實存在。她曾經很篤定,這麼多年的相依為伴,師父對她肯定是有感情的。

  如今她早已不會再生凍瘡,但是她的心卻像是長了凍瘡。

  夜很深,兩人相顧無言。

  影影綽綽的屋子和街景,在她的眼中越來越陌生。如同一場光怪陸離的夢,她在夢中經歷著不一樣的人生。這些悲歡離合,仿佛只是她一個人的,與旁人無關。

  「我想喝酒了。」

  她想喝到大醉,最好是什么喝到神志不清什麼都不記得。

  「你的傷?」

  「無妨,像我們這樣的人,些許小傷小痛算什麼。我沒有那麼嬌氣,也沒有那麼矯情。」她隨意往傷口上灑了一點金瘡藥,指向遠處的燈火,「我想去那裡喝酒,泛舟湖上,有酒有歌。」

  這麼冷的天,也不知他是從哪裡弄來的船。船是那種尋常的烏篷船,船上備著小火爐,上面還溫著酒。

  酒的香氣在冷夜勾著人,她不客氣地連飲三杯。

  「痛快!」

  清湖上的畫舫三兩,飄來女子的歌聲和男人的嬉笑聲。這芸芸眾生中,有人疲於生計,有人縱情行樂。

  還有像她這樣的人,茫然無依,像這隻小小的烏篷船。

  「易白,我敬你。」

  「慢點喝。」

  「不怕。」她擺著手,「你不知道我的酒量,說是千杯不醉亦不為過。」

  榮直聞言,幽深的眸微閃。

  她有些沮喪,頭一回嫌棄自己的好酒量,要是能喝醉那該多好。舉杯敬天,一杯灑進湖中。「這些魚啊蝦啊,一輩子生活在湖底,一旦上岸就是它們的死期。」

  「死前見光,未嘗不是它們追求。」

  「要是我,寧願一輩子生活在黑暗中,我也不想見什麼光。」如果有可能她寧願永遠生活在鷓鴣山。她不想見識朗朗乾坤,更不想攪進所謂的皇權爭鬥。

  他斂著眼皮,雪不知何時已停。

  烏篷船盪啊盪,她靠在船沿上,兩隻腿交疊在一起晃來晃去。

  「我想唱歌。」

  不需要他的回答,她已經開始吟唱起來,「不要問我從哪裡來,我的故鄉在遠方。為什麼流浪?流浪遠方…」

  歌聲悠揚而悲傷,飄在夜空中。她的聲音不大,再是這樣的時刻她都不敢放縱自己。她反覆吟唱著,像是唱儘自己親情淡薄的兩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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