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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走,我來救你。」成寬想把他背出去。

  傅少閣阻止了他:「不用了。去遼東也沒什麼不好。」

  成寬伯看著他這破罐子破摔的樣子,心裡一痛。傅少閣自少年時起,就是這幅模樣,仿佛對什麼都無所謂,活著也好死去也罷,都是一灘死水。無奈他一個五大三粗的大男人,打架在行,寬慰人卻是不在行的,他只能默默地保護傅少閣,卻沒辦法去到他心裡。

  「那……那我跟著你一起!」

  「去遼東嗎?」傅少閣多次聽成寬伯辱罵過遼東為「鳥不拉屎的破地方」,問道:「您願意去嗎?」

  「得了,沒啥不願意的,你去哪兒我去哪兒!」成寬掏出傷藥,替傅少閣上了藥,讓他繼續休息,一個人出了驛站,在野地里縮成一團。

  衙役們緊催快趕,這天終於到了山東的地界上。原本聽聞這地方鬧響馬賊鬧得厲害,衙役們入了這地界便神經緊繃,可過了幾天,也沒遇到什麼響馬賊,路上甚至有不少糧商往遼東運送糧食。

  這天一行囚犯們走在路上,前頭官道上守著五六人,衙役們登時繃緊了,拔出兵器來,打手勢讓囚犯們停下。

  傅少閣不由得嗤笑,響馬賊怎麼可能就這五六人,只五六人,那就只能出其不意地偷襲,怎麼可能好端端守在官道上。

  衙役們還沒說話,那五六人中為首的一人策馬上前,高聲道:「我是袞州巡撫衛齊,聽聞我同年傅少閣被發配遼東,特意來送他一程。」

  傅少閣有些意外,沒動。

  衙役派人上前查驗身份,的確是袞州巡撫沒錯,這才松下勁兒來,與衛齊客套一番。

  衛齊已準備了飯食,招待衙役並一眾囚犯們。傅少閣與他單獨坐一桌,不明所以。衛齊的確與他是同年,不過兩人只是泛泛之交罷了,怎地到了山東地界上,衛齊竟然還特意來送他,難道山東人都這般熱情的麼。

  衛齊與他推杯換盞,喝到高興處,終於忍不住拍著他的肩膀說:「隨舟,老哥從知縣升上巡撫,想來想去,京城中也就只有你能在吏部說上幾句話,老哥需得好好謝你一謝!」

  傅少閣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

  他並不知道衛齊原先一小小七品知縣,是怎麼升為袞州巡撫的,他在京城裡,成天忙著寶鈔司的事務,早就把衛齊這位同年忘到腦後了。

  同年也好,同鄉也罷,他素來都不曾放在心上的。

  散了席,衙役們看在衛齊的面子上,讓囚犯們休息片刻,才繼續上路。衛齊一路相送,送到傍晚,才策馬離開。

  傅少閣夜間仍在驛站內與囚犯們歇在一處,今天託了他的福,囚犯們都吃了頓好的,便有人向他誇讚:「你這同年人真不錯!」

  傅少閣笑了笑,躺在稻草上,沒有出聲。

  曾經,他也有一位玩得不錯的庠生,但是後來,兩人就漸漸沒了聯繫了。

  為什麼呢?

  傅少閣認真想了想。

  是那一次吧。

  在從庠序回家的路上,他忽然對這位要好的朋友說:「我……我心裡住著一個魔鬼……」

  朋友吃驚地看了他一眼,問道:「為什麼這麼說?」

  傅少閣搖搖頭,又不想說了。他已習慣了將一切都悶在心裡,做一口沉悶無波的古井,把一切痛苦,都通通吞噬,埋在深深的地底。

  朋友攬著他的肩膀:「怎麼了?你想說什麼就說,我又不會笑話你。」

  傅少閣想要傾吐,卻沒人可以傾吐,成寬伯雖然保護著他,卻不懂得他,家裡的傭人們害怕他爹娘,連他都不想多接觸,有些事總憋在心裡,太難受了。

  他按住了胸口:「我……我想撕碎這個世界,撕碎我自己……有時候,我希望一切都消失!我討厭一切,包括我自己!」

  傅少閣用力按住心口,他感覺到了痛苦,那痛苦長年累月地蠶食著他的心,他想求救,卻說不出口。

  「為什麼討厭一切?」好友認真地看著他。

  傅少閣搖了搖頭,那些深埋內心的不快樂,細究起來,連他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他擁有許多人沒有的一切,可是這樣就是幸福嗎?

  傅少閣的眼淚流下來了。

  那是他唯一能夠求救的方式。

  「別難過了。」好友抱住他,額頭頂著他的額頭:「走!帶你鬥蛐蛐兒去!」

  傅少閣以為自己得到了知己,可第二天到了庠序,其他人看他的眼神讓他明白了一切。

  哈哈。

  他承受過父親的拳腳,母親的折磨,現在被朋友背叛的痛苦,好像也不是那麼難以忍受。

  然而,那些細碎的私語,就像無孔不入的蟲蛇,一點點往他的耳朵里鑽。

  「成天陰沉沉的,看起來就像個怪人。」

  「早就叫阿翔別跟他一起玩了!」

  「說什麼心理有個魔鬼啊,真是嚇人!」

  傅少閣不想去庠序了。

  爹不由分說把他打了一頓,還是外祖來了,勸說了他爹,不想去就算了,外祖有錢,為他請個好儒師,在家裡教導他便是。

  外祖要離開杭州去廣東之前,他偷偷去了外祖的院子裡。

  他想把母親的困境告訴外祖。

  可是在院子外,他聽見了外祖訓斥母親的聲音。

  「空穴來風,未必無因,你若能老老實實待在後院相夫教子,他又怎找得到理由責罵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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