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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割傷?不是,武術刀傷沒這麼淺。棍傷?也不是,棍法不會留下彎曲的傷。

  一元硬幣的四分之一弧形大小,淺,卻突兀孤立在指節上。淺到再兩年就完全長好,新肉代替舊皮,痕跡連同它的來歷一同消逝,再也追尋不到。

  可現在,它像送了一根針到靜脈里,不會馬上死人可時時醞釀血光之災。像想要告訴自己什麼。

  「怎麼了?又頭疼啊?」徐駿撞了過來,同樣穿朱紅色校服。高領,肩章到腕口由黑條貫穿,左胸口是正山武校。

  現在剛好是晚飯前,大批武校學生離開校園去食街打牙祭,也有大批學生飽腹歸來到演武場訓練。

  蔣白搖頭,動作稍有停頓,手裡掐著一支煙。剛出事那年太陽穴總是疼,這半年終於不疼了。今年3月初,從深圳轉回北京上學,入校第一天就和徐駿幹了一架,原因同樣不可追尋。

  同桌不能坐人,必須空著。徐駿當時很沒眼色,罵了一句你他媽以為自己是誰啊,蔣白心說我真不知道自己是誰,默念三遍不要動手然後抄起椅子砸到了徐駿身上。

  武校生打架不同凡響,手底下都有點套路,班主任沒敢勸。

  「你別老像死人似的,整點陽間的行為,喘口氣,說句話。」徐駿反手搭住蔣白。別人牛不牛逼他不知道,正山敢搭蔣白肩膀的人物大概只有自己一個。

  別看蔣白一天說不到幾句話,動起手來,比別人多出一股沒爹沒媽的孤兒感。

  可徐駿見過蔣白的爸媽,夫妻倆正常且和藹,怎麼生出一個精神層面的孤兒呢?

  比如,專門在學校正門抽菸挑戰教導處權威。這不,面前四版校方通告欄,這位哥的處分通知,牛逼地占到了四分之三。

  從高一打到高三,從單挑到群架,從口頭警告到留校察看,處分名單和照片一起貼,很像尋人啟事。

  證件照中高眉深眼,雙眼皮內窄外深,鼻樑骨高但有個弧形,一張酷逼面癱臉。但他一有表情,通告欄就多一張處分單。證件照還丟過一次,掛出來第一天就被偷了,老天給臉。

  但老天也公平,給了他臉和好身手,沒收了他的腦子,據說是失憶。

  「別抽了,教導處看見又扣咱們班的紀律分。就因為你,咱們高二3班的分值已經負一億了。我說,你是不是心裡有油田,一點就爆?」徐駿想收他的煙,可這位哥動作是真快。

  第一天交手,徐駿就知道蔣白肯定不是半路出家,他和自己不一樣,應該是從小練武術。

  眼皮總是垂著,眼神是抽打出來的銳氣,還有一種願意為喜歡的女生大動干戈的意氣。站姿看似鬆弛,腿如鐵筆深扎入土,腰背核心絕穩,突襲推都推不動。誰知道以前練什麼出身。

  「走吧,去吃飯,趕在晚自習前回來。對了,今年咱們正山和重德的交流大賽,你上不上?」徐駿試探他。

  班主任透露,蔣白爸媽說兒子有全國青少年武術套路錦標賽的第一名,還是兩個單人項目。這要是真的,蔣白就是套路王,沒準還是一級武運動員。

  全市兩所武校,北重德、南正山,偏偏同時建校,水火不容打了幾十年難分高下,誰見了誰都想把對面乾死。要是重德的學生來正山一趟,這人還沒走到操場,就被輪著干趴下。

  「不上比賽。」蔣白搖搖頭,輕彈菸灰,碎發掃過眉骨,劉海下一雙眼冰涼。

  別人都說自己命大,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去還能撿回一條命,可蔣白不這麼想,他就是死了,死在了14歲的尾巴上。

  馬上進入15歲的蔣白死在深圳,骨灰沒埋,像沙漠上舉步維艱的甲蟲,風一來,甲蟲沒了,可連串的爪印還在,風再來,爪印就淺一層。痕跡吹乾淨之後再沒人知道這隻蟲子臨死前向著什麼地方奔跑。

  但他又寄生在另外一個人的身體裡活下去了。有時自己還能感覺到15歲蔣白冤魂不散,想要衝破嶄新皮囊,搖搖晃晃飄蕩,對這個世界狂喊。

  喊還給他。

  還什麼?蔣白不得而知。世界是無法查找初始地點的平行宇宙,他穿著別人的衣服,拖著別人的行李到這個空間旅行。可這些東西都不是他的,是蔣白的,他偷的,即便自己再往前走,蔣白還是想鬼哭狼嚎把自己拖回去。

  誰都不想相信,也不敢相信,因為他連自己都沒法信。

  可這半年,身體裡的冤魂蔣白像徹底死透,頭也不再疼了。真好。

  現在夕陽掛西,照得人影瘦長,蔣白也希望影子能脫離自己,變成獨立的生命,這樣他就可以把15歲蔣白的冤魂一股腦扔過去,再由那個在深圳出事可沒能入土為安的少年來告訴自己,一切到底是怎麼了。

  還給他什麼。

  還有自己以前抽不抽菸,右手食指第一關節的疤是怎麼來。

  第3章 正山武校

  「咱們吃什麼去?」徐駿問,「7點半關校門,必須趕在關門前回來。」

  「隨便。」蔣白視線穿過碎發,看食指上的疤。

  「又隨便,你能不能給個反應啊?」徐駿瞥旁邊一眼,交流失敗。

  武校是封閉式半軍事化管理,高中分出專業。學生群體分為三大類,第一類,從小身體不好家長希望孩子強身健體,第二類學生占絕大多數,網癮逃學太叛逆,家長實在管不了乾脆扔進武校,好比徐駿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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