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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全帶和安全氣囊救他一命,其餘的,是老天或者說是那條狗給他的運氣。

  開刀、骨折內復位鋼釘、石膏紗布,卞鶴軒被牢牢困在了301里,沒敢告訴自己親媽。現在唯一給他解悶兒的,還真就是眼前拼命表現的漂亮傻子。

  劉香的動作很乾脆,不拖泥帶水,是個干護工的人,兩個小時就把301收拾出來了,儲物櫃、微波爐、小冰箱,用消毒紙巾里外里擦過幾遍。卞鶴軒住的病房是單間,劉香很少能上戶到這種套房,干一圈下來不輕鬆。可他就是不累,他還想干。

  出去了好一陣,這時候回來,劉香手裡多了幾片深藍色的東西,像夾板又像塑料塊。病房條件非常好,有電視有小冰箱,劉香換了拖鞋,露著後腰地開小冰箱的門,把深藍色往裡塞。

  「塞什麼呢你?」卞鶴軒突然問,看傻子好半天了,連電視都成擺設。

  「我塞冰袋,去護士站要的,我找姐姐要的。」劉香乾什麼都特認真,認真起來很具有迷惑性,看著不傻,但一開口就露餡。

  「你過來。」卞鶴軒想閒著也是閒著,眼睛不由地瞄上傻子的手了。

  「大哥要尿尿了?我給你拿尿壺啊。」劉香挽著袖口,小臂濕淋淋的,沒來得及擦。他照顧過骨折的病人,一般晚上叫他,多半是要尿尿了。

  卞鶴軒被他自作的小聰明氣得沒轍沒轍,有句話叫什麼來著,別和傻子置氣。劉香也就是個傻子,但凡他腦子靈光,卞鶴軒早動手了。

  「香香你過來,把手給我看看。」

  劉香慢悠悠站起來,自己先看了看手,手心看完再看手背。看他的手?沒有僱主要看他的手啊。疑惑著,劉香還是走過去了,聲音也委屈:「大哥,我手裡沒東西,你不用看。我就拿了個冰袋。」

  182的大個子,委屈起來絲毫不含糊,整個人都蔫兒了,幹活時候的神氣一下就塌掉了。

  「誰說你拿我東西了?」卞鶴軒一副挺不好惹的樣子,嚇得那雙手一下又縮回去了。

  「那大哥看我手幹嘛啊,我手裡是空的。」劉香給自己壯膽,告訴自己說大哥不壞,大哥就看看,於是張開手心,攤開給卞鶴軒看。

  這是個難以言喻的臭毛病,卞鶴軒對手有種著魔的迷戀。小時候,他的手很多傷,裂的口子,打架的疤,伸出去很難看。胡同里有一家人條件不錯,小院子比卞鶴軒家還大。他家也有個男孩兒,年長卞鶴軒幾歲吧,有一年暑假學了小提琴。

  卞鶴軒那年13歲,聽那小子拉得好聽,一個好奇就爬牆頭偷看了。小院收拾得很好看,是卞鶴軒形容不出來的好看,等他長大了才懂那叫文化氣息。葡萄架上掛著手作的小燈籠,窗子上晾著的是練完大字的狼毫。還有一個小石桌,桌面刻上的橫豎格叫象棋盤。

  那一天,卞鶴軒爬在牆頭上,認認真真地看那小子練琴。手指壓著琴,另一隻手挑著一支木棍,後來知道那叫琴弓。等練完了他又從石桌上拿了塊西瓜吃,西瓜水像淡粉的血管順著手背往下流。當天夜裡卞鶴軒就夢見他了。睡醒了嚇他一哆嗦,褲子裡亂七八糟的,黏在一起。

  也是從13歲的那天起,卞鶴軒知道自己喜歡男孩兒,還喜歡好看的手。當然,他再爬牆頭被人家家長打下來之後,這段沒頭沒尾的情竇初開只維持一禮拜就以歇菜告終。

  從此,手好看的男人,卞鶴軒就討厭不起來。他把傻子的手看得挺神聖的,不是那種臭流氓地胡摸,而是像摸一塊玉,輕輕托著傻子的手背,擦他掌心的紋路。

  「拿冰袋凍著了吧?別看你傻,你都能當手模了。」

  劉香一縮脖子:「不是傻子,是輕微智障。」

  「行行行,智障智障。」卞鶴軒挺煩他解釋的,手腕一翻,把劉香的手抓在自己手裡揉起來。嗯,皮膚不算細,畢竟是干護工的,不軟,使上勁兒是一雙有力的手,掌心薄薄的。這又對了卞鶴軒的口味,這他媽簡直就是他的天菜!他不喜歡滑膩膩嬌嫩嫩的,他喜歡男人,喜歡男人的手。

  「大哥……大哥你幹嘛呢?」劉香不知道這是幹什麼呢,反正他不害怕,也不疼,光歪著腦袋琢磨。

  「去,把抽屜里那瓶綿羊油給我拿來。」卞鶴軒看向床頭櫃,劉香拉開,按吩咐找出個白色的瓷瓶。卞鶴軒小時候很苦,冬天長凍瘡,夏天缺營養素手心乾裂,按摩起來很有一套。綿羊油先用手心捂熱,把傻子的手抓過來,從掌心塗到指尖,再到手背。

  像給瓷器上釉。

  「這油就放抽屜里,你每次洗完手記得用。冬天碰水多。」卞鶴軒知道,他是完全說給一雙手聽呢,便宜也占得足足的。可劉香聽著就不是這回事兒了,他不懂卞鶴軒閒得無聊才給他擦油,也不懂這是搓他的手過乾癮呢。

  一個傻子的信任,被一瓶綿羊油給收買了。

  他沒被什麼人這樣疼過,都有點兒不敢看。大哥這是不討厭他吧?還給他抹油了,翻來覆去地抹,搓得手都熱了。突然被人疼這麼一把,劉香不止是手紅了,臉也紅了,甚至沾沾自喜,覺得是自己收拾病房的功勞。

  可卞鶴軒不這麼覺得,手是手,人是人,用不著憐香惜玉,手勁兒也越來越大,到後來揉得狠了,都把傻子的手搓紅了。突然,他想起來一件事,劉香是外頭找的護工,家政中心那種地方又什麼人都有,突然就不想再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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