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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風節揉揉眉心,不厭其煩:「說了父皇病重,在宮裡養病,不能見外人。你們莫非是不信本殿下嗎?」

  首輔:「不敢,只是……」他稍頓,「為何幾位皇子皇女接連離開昆吾,難道陛下病重,他們不應該在床頭侍候以盡為人子為人臣的職責嗎?」

  這樣的異狀,倒讓人覺得是沈風節弒君,逼走兄弟姐妹,意圖吞下帝位。

  事實也與他們猜想差不多。

  人確實是沈風節逼走的,為了登臨大寶。唯一錯誤的,就是天子並非她所殺,而是由於前生命蓮被江舟毀掉,在江舟轉世的那天突然暴斃。

  沈風節為了穩定朝堂,加上趁機在皇位之爭中占據優勢,特意壓下此事,謊稱天子病重,不理朝政,將攝政之權交由她。

  真實情況,沈風節清楚,商儀也清楚。

  但沈風節不能說,商儀不願說。

  「你們……放肆!」沈風節猛地站起,「是想逼宮嗎?商儀,」她冷笑一聲,「我還沒追究你剛剛射殺鄭江的事。翼蛇衛首領,你說殺就殺了,啊?」

  商儀:「軍令如山。」

  沈風節嘴角勾出嘲諷的幅度:「軍令?鄭江可不是軍,他是天子的人,侍衛天子這麼多年,你真了不得,相識這麼久,我今日才發現,原來廣寒君射術如此精湛,是不是當時手一抖,就想連本殿下都殺呀?」

  商儀垂眸,表情淡漠:「臣自願領罰。」

  滿朝文武紛紛跪下,為她求情。

  商儀依舊站著,面色如常,只是淡色的唇微微抿了下。

  「真以為我不敢把你關進大牢嗎?射殺朝廷命官,這可是死罪。」

  商儀:「臣知道,不過,」她話鋒一轉:「只有陛下才能處置我。」

  她是楚王唯一的女兒,陛下欽點的廣寒君,地位遠超一眾皇親貴胄。

  為了安撫楚王和江旬舊部,皇帝賜予她無上的尊榮與特權,戴劍上殿,御馬深宮,皇子皇女們必須守的規矩,她不必守,她是皇帝刻意寵愛想養廢溺殺的人,所以——

  沈風節想動她,還不夠格。

  沈風節怒極反笑,彎彎眼角飛上兩抹薄紅:「好,你們不是想見父皇嗎,明日他會上朝處理北厥王的事,」她的目光落在商儀身上,聲音冰冷:「還有你。」

  商儀面無表情。

  直到沈風節拂袖而去,幾位朝廷棟樑圍過來,隱晦表達自己的擔憂。

  向來溫和隱忍的廣寒君,第一次露出這樣劍拔弩張的姿態,都道她為國為民,只有她自己知道那點微末的私心。

  唯一看出異樣的是在朝廷翻滾幾十年的老狐狸。

  等到身旁無他人時,張太傅笑眯眯地說:「那個孩子真的只是您的同窗嗎?」

  商儀:「太傅……」

  張太傅最疼這個弟子,不再追問,只道:「明天你該如何應對?」

  商儀搖頭,皇帝應當已經死了才是,無論是祁梅驛帶來的口信,還是自己暗衛查探出來的消息,都在指證這位城府深沉的帝王在某一日暴斃。

  然而,既如此,為何沈風節如此自信呢?

  張太傅寬厚笑笑:「也不必擔心,是你救了昆吾,護下大盛,陛下應不會難為你才是,就算有什麼,滿朝文武,天下百姓,都會為你發聲。」

  商儀點頭:「多謝。」

  在回自己府邸的路上,她一直在想,為何沈風節會許下明日的約定。

  死人怎麼能上朝堂?

  鑲嵌滿靈石的馬車碾過青石鋪路。

  昔日熙攘街道現在冷冷清清的,剛剛擊退敵軍,大家都無心做生意,趕在家中團圓。

  商儀路過白玉樓時,讓車夫停下,遣他去買一包糖炒栗子。

  好在她的令牌十分管用,沒多久車夫回來,不僅帶回熱騰騰的糖炒栗子,還有許多包白玉樓里各色小吃。

  要是馬車塞得下,老闆或許會把整座酒樓都拱手送過來。

  商儀:「沒有收錢嗎?」

  車夫彎腰,恭敬說道:「老闆說您救下了昆吾和城中百姓,這是他的一點心意,若收錢,反而過意不去了。」

  商儀點頭,有些魂不舍守。

  車夫:「那還是按往常的規矩改日叫府上補?」

  昆吾想送廣寒君東西的不止一家兩家,輕則家中種的蔬菜鮮果,重則無價珍寶古玩,源源不斷送往群玉山,卻沒有幾件能送進去的。

  大部分都直接推掉,少部分,如今日這種,都是帳上記著,改日再叫府上的人來付。

  商儀表情懨懨:「嗯。」

  隨即放下車簾。

  不知怎麼,心中總是惴惴。

  沈風節的反應出乎意料,她似乎能夠保證天子明天會出面,但那人分明已經死了啊。

  商儀手指漸漸攥緊,指節泛起一絲蒼白。

  她疲倦地望了窗外梅林一眼,眼眸掀起微瀾。

  自從知道長河血案真相,她幾乎夜不能眠,閉上眼睛,便會想到前生逆命侯帶血的臉。

  就算偶爾入夢,也會夢見故人。

  那人嘴角噙笑,站在瑤池飛雪中,向她遞上一枝梅,只是梅花不知什麼時候,帶上星星點點的血,再一看,逆命侯也滿面是血。

  瑤池波光粼粼,眨眼變成夕陽里緩緩流淌的大江。

  逆命侯站在江水前,回眸看她一眼,然後決然跳入江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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