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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像此刻,她把雙手平放在腿上,在沙發上坐得端莊大方——沒有任何理由給她戴上手銬。

  竹內野子站在林念面前,纖細的身材因為近距離背著電燈泡,於是在林念面前投下巨大陰影。

  林念整個人被籠罩在野子的陰影里。野子微笑盯著她,道:“請林小姐來,是想請問幾個問題,問完了,你說了,也許就能走了。”

  傲慢的的語氣里盛著假模假式的斯文。

  林念一言不發地慢慢抬起頭,直視眼前問話的人的眼晴。

  “竹內小姐是吧?我也想問問你們,現在是夜間十點鐘,我已經上床就寢了,請問我犯了什麼法,你們能夠這樣將我從家中拖來審問?”

  竹內野子並不直接回答問題,而是饒有興致地問:“林小姐還記得我?”

  竹內野子叫她林小姐,和那些打牌的官太太們玩的是同一套。

  無事程太太,有事林小姐。

  林念好像聽不懂她話里的試探,玩味地回答道:“竹內小姐的艷名,上海灘沒有人不知道的。如果我說不記得,才是真的奇怪吧。”

  竹內野子棲身於和平飯店,周旋在許多男人之間,最後又因為王宛華的“情殺案”而轟動上海。

  這些事流傳在牌局飯桌上,成為了官太太們最鄙夷也最流行的話題,林念又怎麼會不知道?

  竹內野子不以為恥,她在林念所坐的沙發邊繞了兩圈,慢悠悠地說:“一個月多以前,我們從北平得到了一些情報,其中有一個名字很耳熟,想請林小姐來認認。”

  林念聽到“北平”,太陽穴突得跳了一下。然而在表面上依舊是鎮定從容的。

  她皺了皺眉頭,不解問道:“認什麼?”她的手指有意無意地有節奏敲擊棕紅色皮質沙發的表面,單調而神經質的聲響,惹來竹內野子不悅的一瞥。

  林念恍然狀,拖長聲音,“哦,這就是你們派人跟蹤我的原因嗎?”

  林念從前受過訓練,知道日軍刑訊從最一般的問題開始。叫什麼名字,年齡幾何,哪裡人,幹什麼的,家裡有什麼人等等,這是為了記錄的需要。

  然而竹內野子對著林念,兩個早就交過鋒的女人,省去這些近似於繁文縟節式的前戲,直接切入了主題。

  安靜的對峙中,從隔壁的刑訊室里傳來女人的慘叫。

  這時候野子又笑起來,在這悽厲的叫聲里獲得了一種隱蔽的快樂,她知道,這種痛楚馬上就會降臨到林念的身上。

  無論是肉//體上的,還是精神上的。

  “你犯了什麼法,你自己不清楚嗎?林小姐。”

  野子在這裡刻意頓了一頓。這種停頓像是戲劇里高潮來臨前的靜默,只有拉得足夠長,才能使接下來的話足夠震撼人心。尤其是野子知道這間會議室里所發生的一切都在被另一間房裡的76號頭頭監聽的時候。

  野子把尖尖的下巴一抬,示意後面的警特將一張紙懸在林念眼前,“或者,我應該叫你,夜鶯同志?”

  這顯然是從火中搶救出來的一封信。一張被火燒過後拼貼起來的舊式信紙,貼在一張新的信紙上。小部分的地方被完全燒空,留下焦黑殘缺的邊緣。大多地方雖然被火熏黃了,但是文字完好,清晰可辨。

  有人精心將破碎的信件按照文字的順序重新貼好,現在展現在林念的面前。

  林念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那信紙,但只有一眼便已經足夠讓她看清信紙上的字了。

  保密等級:一級

  三號政委鈞鑒:

  日前夜鶯同志以歌女身份為掩護奉密電入滬,其聯絡組織暫轉入在滬潘系一線,編號零零零一三九五四六。和平飯店狙殺漢奸張敬松的任務已經完成,然夜鶯同志或在清剿中被捕,失去聯絡。其所手持槍械,未能歸還,不知所蹤,(此處殘缺)。

  此事詭譎,夜鶯或已被捕,故將此事一一陳之,望通告全線諸事謹慎,詳加察視,具以(此處殘缺)。

  此致

  北特二科毛(此處殘缺)

  中華民國二十六年四月廿三日

  林念的手在夾襖寬大的袖子裡死死攥成拳頭,在看清了信的內容後又緩緩鬆開。

  她腦海中飛快地閃過幾種可能。

  她最希望的當然是這封信是徹底偽造的,目的只是試探和逼問她。

  但是顯然不是。儘管被火燒了一部分,這封信無論是從代號、編號、事件、人名還是時間來看,全部都和真實的情況嚴絲合縫地對應起來了。

  從這封信的出處看,來自北平的上峰。

  這封信有被灼燒過的痕跡,當然不可能是76號的人燒的,應當是自己人燒的信,然後又被敵方搶了出來。

  所以,北平的組織是被突破了嗎?

  可是這件事她和程征竟然一無所知。非但他們不知道,就連上海的組織也沒有得到風聲。

  當意識到這種可能性的時候,林念第一次感到了懼怕。

  她的心無限地往黑暗的淵藪里沉下去,無邊無際的恐懼猶如一個正在收攏的鐵環徐徐向她擠壓過來。她不是害怕自己的安危得不到保障,而是如果她推測的是正確的話,會在全國範圍內引起一場極大的震盪和清洗,這關係著數以百計的同志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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