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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溫晚亭覺得,自從自己病好之後,仿佛進入了人生新的階段,遇到的問題不僅多而且難。

  她不知老天爺為何突然開了眼要對自己下手。

  她只是將腦袋治好了,又不是將腦袋換了,誰規定失憶之後就一定會變聰明的?

  她此刻惴惴不安,如同一個剛學完三字經就要去考狀元的學子。

  楚離輕輕拍撫她的手背,緩聲道:「別急,不打緊。」

  後來,想起一切的溫晚亭,再回想起這一幕,覺得當時的自己果真不夠聰明。

  楚離說什麼,她便信什麼,卻沒有想過,為什麼不急,為什麼不打緊。

  第三十一章

  那一日, 溫晚亭照常尋了穆芝前來針灸。

  施針前她還在思索,過去的記憶幾近完整,她想起了楚離同她五指相扣飯後消食的情景, 想起了自己在馬背上輕嘬他下巴的模樣, 也想起了他在皎皎月光之下說心悅自己。

  或許, 這是穆芝最後一次前來施針……

  而事實上, 這果真是最後一次。

  因為她猝不及防地, 記起了全部。

  記起他在杏花樹影下第一次同自己相見卻允諾聘娶,記起他在成婚之前便想著和離,記起他書房之外聽到的細碎言語, 記起被水漬暈染的手記……

  她怔愣了許久, 直至穆芝已理好了藥箱,輕聲喚她回神。

  她方才起身,動作不穩,扶著門框跨了出去。

  穆芝隔著層疊的幕籬,聽到一聲虛緲的輕嘆。

  「竟都是假的……」

  溫晚亭去找溫夫人時, 正逢溫決在她房中說事。

  她直直往二人跟前坐下, 愁眉苦臉:「母親,這世間越是俊美的兒郎, 越會騙人。」

  溫決夫婦對視一眼,年輕時以風流倜儻著稱的溫決輕咳一聲。

  溫晚亭自顧自說道:「慣會擺出一副溫柔體貼的模樣打動人心。」

  溫決正在給夫人剝荔枝的手一僵。

  「嘴上又似抹了蜜一般甜。」

  溫決想了想昨夜動情時說的那些話, 頓時覺得此地實在不宜久留。

  他起身就同夫人告辭,臨走時還衝春鈴遞了個眼神。

  溫決挑了挑眉:什麼情況?

  春鈴搖了搖頭:不曉得。

  二人眼神溝通,聊了個寂寞, 溫決轉身準備去找他那位賢婿談談。

  房內,溫晚亭沉默了一陣,忽然起了話頭:「母親, 我一直好奇,我們府上那道先帝遺詔,裡頭究竟寫了什麼?」

  溫夫人就著丫鬟的手吃了顆荔枝,偏了偏頭,目光悠遠:「陳年往事罷了,我們這代的恩怨,本該與你無關。既然你想知曉,我便給你看看。」

  溫晚亭眼見母親屏退了眾人,自床頭暗格內取出一道繡著騰龍祥雲的蠶絲黃陵。

  她展開細讀,一直念到那蓋著寶印的末尾,想哭,又想笑。

  世間怕是無人能料到,他們步步為營,費盡心機想要得到的,不過是一道和離的詔書。

  先帝顧辰熙,臨死之前,想的不是江山社稷,皇權穩固,卻是要她母親何念瑾,同她父親溫決,和離。

  溫夫人雖不知究竟發生何事,眼見這情景便是同先帝遺詔有關,也不再瞞她,索性將那段往事同她娓娓道來。

  昔日,顧辰熙尚且是東宮太子,曾欲納何念瑾為側妃,遭其婉拒。

  顧辰熙自是不虞,放下狠話,說他東宮欲納之人,全天下無人敢聘。

  未料何念瑾扭頭就去擺了擂台比武招親,無人敢聘便不求人聘,她此番招的,是入贅她何家的夫婿。

  她敢做,自然有人敢應,溫決便是這頭鐵兒郎中的一位。

  他連贏十場,英姿颯爽地接下了何念瑾的繡球,回家就被溫老爺用軍棍打得臥床不起。

  「瞧你這龜孫樣,是怕了東宮那小兒不成!還入贅,你不要臉,老子要臉!」溫老爺各種葷話髒話齊飛,將家中看上去最為娘們兮兮的溫決罵了個狗血淋頭。

  隔日,那媒人攜著百抬聘禮,上了何府的門。

  溫決終究沒能如願當個吃軟飯的,為了能讓何念瑾出嫁後依然過得自在,未曾入仕的他轉而投了軍營,博了一身功勳,自己另闢了府邸。

  而顧辰熙對此事,始終耿耿於懷。

  他不明白,何家式微,做他側妃已是高攀,何念瑾為何依舊不願,難道還要許她正妃之位不成?

  他分明同她說過,自己心悅於她,對太子妃並無情義。

  他絲毫不覺得自己有錯,只當何念瑾是在同自己賭氣,而溫決,便是乘虛而入的那個,藉機奪走他心頭之好。

  顧辰熙私心認為,溫決不過是溫家不受重視的幼子,若他是嫡長子,擔負起家族重任,便會做出和他一樣的抉擇。

  他在暗處,眼睜睜看著他們幸福恩愛,看著他們的女兒出生,看著那女娃眉眼肖似何念瑾而唇瓣卻似溫決,那愛而不得的執著與瘋狂在心底紮根蔓延,幾成心魔。

  他瘋了一般要將何念瑾奪回來,還是太子時便想動手,卻被溫老爺手中兵權威懾,登上王位後依舊未曾放棄,卻要顧忌百官的悠悠之口。

  直至他相思成疾,病危之際,終於可以放肆一回。

  他讓身邊最信任的太監,給溫將軍府送了道密詔。

  若這遺詔公諸於世,何念瑾與溫決就需奉旨和離。他在上頭寫得清楚明白,賜了何念瑾無數良田莊鋪,卻終身不得再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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