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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彩兒應了,便隨之走出去,走至廳前,喚了嬤嬤,打開青綢油傘,出了廳堂。

  外面已有小廝們停轎伺候著。彩兒攜了福晉坐上,嬤嬤放下轎簾,方命小廝們抬起,由後廊往西而去。

  自允禵回京後,他便一直留宿在鳳鳴居旁書齋那。

  轎子直至儀門前方停下,彩兒先下,扶出福晉進入院中,才入正室,早有書僮丫鬟迎上。

  福晉隨問了幾句,便命人出去,獨自在外書房中等著。不知過了多少個時辰,突然聽見聲響,她抬頭一看,進來的果然是允禵,面色似乎有些憔悴。

  福晉站起身來,“爺,你怎麼才回來?”她見允禵面色蒼白,於是上前扶住他,隱約間聞到他身上傳來酒氣。“你喝酒了?”

  允禵搖頭,強笑了一下道:“我沒事,只是有些累了。”似沒注意到她是深夜等候在此,便輕推開她,進了裡間暖閣,關上房門。

  留下福晉一人佇立原地。

  允禵掩上房門後將背依靠在門上,不知是一路跑得太疾,還是酒的緣故,感覺身子輕飄飄的,連神智都有些模糊了。

  半響,也不點燈,他摸黑走去,躺上了床榻,眼睜睜地望著帳頂,沉澱下去的絕望、羞辱、傷心、懊悔等等情緒又齊齊湧上心頭。

  黑暗中往事一幕幕重閃眼帘,美好記憶不過是瞬間。只是長長十多年歲月,他已用盡生命中所有力氣,愛恨痴狂到頭來難道終是要化成灰,隨風而去?不甘啊!一切可還有轉圜餘地?!

  風雪簌簌,撲拍窗欞。允禵躺在黑暗中聆聽著聲響,情緒漸漸平靜下來。他覺得冷得厲害,便伸手拉過被子蓋在了身上,冷,還是冷得厲害。明日,待明日太陽升起時可會暖些?迷迷糊糊中,他昏昏入睡。

  靜夜中,福晉推門而入。

  允禵雙目緊闔,唇瓣摩擦,苦惱地言語著:“有什麼了不起,你走開,我不要再見到你。我要忘了你,忘了你……怎麼你又回來了?不,不,你怎麼會來,一定是做夢。”

  福晉雙唇陡地抿緊,那悶痛的氣息再度充斥胸臆間,教她找不到出處宣洩。

  “宛琬,宛琬……我是在做夢,一定是,你走吧,別再來我夢裡,別再折磨我……”他雙眼緊閉,眉間有著濃濃皺痕。

  聽到他近乎懇求的哀喚,她心口悸痛,腳下踉蹌,伸手扶牆。

  “宛琬,你不要走,不要走,留在我身邊好不好……”他眉宇漸漸舒緩,如沐春風般輕柔喃語,“琬,琬……”

  福晉神思恍惚地走出寢室,候在外邊的嬤嬤趕緊上前攙扶住她。“沒事,爺房裡也不讓人跟著,我瞧一眼也就放心了。”福晉微笑著。

  一行人跨進後院供門,福晉停下腳步,下意識地望了望圍牆外一角天空。殘月如勾,晝夜交界之時,冷得刺骨,她胸中那股抑鬱的酸澀漸漸擴散開來。

  “主子,夜風刺骨,還是回房吧。”彩兒小聲勸道。

  福晉輕輕“嗯”了聲,轉身朝里走去。

  彩兒見她臉色煞是青白,也不知是凍著還是傷懷,自是不敢言語,小心伺候著她卸妝寬衣。待福晉盥洗畢,上床歇下,彩兒放下綃簾,才欲移燈,便聽見她隔簾輕問。

  “彩兒,你說一個人做夢時老是喊另一個人的名字,這是為了啥?是愛那個人還是恨那個人?”

  彩兒一愣,幾疑是否幻聽,遲鈍了下才道:“要是他說時的表情不是咬牙切齒,那多半就是愛了。”

  福晉面色一陣煞白,咬著嘴唇半響不語。

  “原來那多半是愛。”她闔上了雙眼。

  正文 第六十七章

  允禵挑起一角窗屜,一夜的雪,積得有一尺余厚,陽光明亮,照得紛紛揚揚的雪花散發出耀眼的光芒,如閃光著跳舞的顆粒,一下下,晃疼了他的眼。

  他卻也不覺著眼痛,呆呆地,只是出神。

  這一年冬天,允禵比任何人都覺得寒冷。明明那些年,邊塞的冬天,也很冷。那時候,他卻偏不覺得冷。還記得第一年,大雪封川,宛琬本就怕冷,那會更是凍得受不了,偏又不願開口搭理他。他呵呵笑著讓人多燒了些炭盆,連拉帶拖硬將她拽來帥帳,雙手緊捂住她的手,用力揉搓,呵一口暖氣,再用力揉搓,一次又一次,她冰涼麻木的手漸漸有了暖意。帳外冰天雪地,士兵們燃著熊熊篝火,喝上幾口烈酒取暖,邊喝邊唱邊吼,篝火噼啪聲響。自己緊握著宛琬的雙手,聽著帳外嘹亮軍歌,心中是何等快活、恣意。

  皇太后瞧見他這副光景,想起前些日他福晉進宮來求的事,心下難免煩憂。“允禵,既是冷,又何苦坐那風口裡?”

  允禵猛被驚醒般,若無其事的笑笑。

  “你變了,這次回京你變了許多,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心事?哪有。”允禵一口回道,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臉頰,“大概是瘦了點,皇額娘才覺得變了。等我待在京城裡再養上兩個月,準保和從前一樣。”他誇張地笑道。

  太后望了他一眼,更是憂心,搖頭道:“允禵,你這身子骨是得要好好補補,可你知道,額娘說的不是這意思。”她目露慈祥地望著他。“你是額娘生的,難道額娘還看不出你有心事,你說出來,額娘只想幫你,你明白嗎?”

  “皇額娘——都說了沒事,沒事。”允禵皺了皺眉,好好地皇額娘為何讓他進宮說起這些,難道她知道了什麼?可是——不可能啊。

  “那皇上要派你事,你為何總推說身子不適,都無興致,還夜夜遲歸,你到底要做什麼?”太后話語中有怨埋,有不解,更多的是心疼、傷神、無奈。

  “做事?做什麼事?又有什麼好事可做?”允禵低聲道,眼露悵然,“皇額娘,你知道嗎,剪掉翅膀的雄鷹便再也飛不上天空了,它成了只土雞,只等著人餵養,等老等死。可縱然如此,它還是會想念那曾經湛藍深邃的天空啊。”他神情似陷入了遙想西北那片遼遠廣袤的土地。

  太后見允禵黯淡眼中夾著濃濃憂傷,心中瞭然,牽住他手,撫拍道:“我知道,你心裡的委屈我都知道,可有些事不同了,就算是額娘也難說啊。”

  “我知道。”允禵答了一句,又陷入沉默,半響,忽輕幽得猶如耳語般問:“皇額娘,你說——從前皇阿瑪到底有沒有說過什麼?”曾經百官相送,鮮衣駑馬,萬人敬仰,不過短短一年,卻已物是人非,滄海桑田,他並非心無疑惑怨恨。

  太后心下一驚,身子僵住,立時道:“允禵,你可不能去聽別人胡說什麼。”

  “那,那你為何——”為何會在他登極時那樣做?可允禵問不出口,他不忍去逼迫他額娘,他亦知道一切都不同了。

  兩人沉默地坐著。

  允禵面色緩了下來,隨口另尋了話題。“皇額娘,我在西北得了個土方子,說是治療你的痰疾有神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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