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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或許是每一個瓷器會經歷的故事,他們經歷了太多,看到了太多,聽說了太多。

  他們自己只以為那是沾染了主人的生魂,實則不是的,他知道,因為經歷了一樣的經歷,看到了一樣的人間,聽到了一樣的訴說,所以才像。

  因為經歷的不足,永遠不是人類那樣自由的行走在天地之間,所以才只有一部分相似。

  他那麼期望可以活下去,那麼期望可以用肢體感受人類所說的——溫度?甜酸苦辣?春風夏日秋雨與冬雪?

  鳥的喙碰觸碰在臉上是什麼感覺呢?花瓣真的與看上去那般柔嫩嗎?製造出他們的泥土又是怎樣的感覺呢?是冷的?還是熱的?冷熱又是什麼呢?

  像是感覺到了生命的最後一刻,他開始走馬燈似的回憶曾經的故事。

  但那些都是他旁觀而已,他旁觀了這麼多,回憶起來自己參與的卻又寥寥無幾,甚至可以說是沒有。

  那麼,他存在意義是什麼呢?

  為什麼要擁有意志麼?

  他看著新來的博物館,另一個大廳里的瓷器似乎還在有說有笑,夜已深了,他們仍是熱鬧。

  一個溫柔的女生說道:「姝姝今天給我讀了書哦,原來後來是這樣記錄奉華的。」

  另一個有些活潑的少年聲音說道:「姝姝今天幫我稍稍挪了下燈的位置,這下就沒有那麼照的難受了。」

  「可惜她不會給我放胭脂,我還想試試胭脂的感覺呢。」另一個瓷器說道:「秘葵我的MUSE,如果你的身上有那麼一抹杏紅,那定然就是博物館裡最美的瓷。」

  有個聲音端莊的女子聲音說道:「即便不用那抹杏紅,我也是這個博物館裡最美的瓷。」

  是瓷器的煙火人間。

  他聽見了一個重複不休的名字——姝姝。

  好像是個人類?那就是人類吧。短暫生命卻又擁有無限自由的種族,工匠的種族。

  但他已經想不了那麼多了,他很虛弱了,他慢悠悠吐了一口氣,只可惜最後連消亡都是這麼無聲無息的。

  「你想,活下去嗎?」

  突然,他身旁有個瓷器開口說道,那聲音沉穩之中帶著梵唱的音韻,讓人不由自主的被吸引了過去。

  那瓷器是個青釉蓮花尊,體型雖小卻刻造的極為精細,上下共有十二層,上六層正立,下六層則顛倒,其上人像、動物、建築栩栩如生,仿若是兩個鏡像世界隔著一層水面彼此參照。

  他沒有說話,只是看著那座蓮花尊。

  說什麼呢?這樣問題的答案實在是太淺顯可見。

  「去看看吧。」那蓮花尊緩緩說道:「今日雨夜,恰好有個必死的孩子也想要活下去。」

  那個蜷縮在井裡的男孩,凍的渾身發抖,嘴唇的顏色被一樣深沉的夜色染暗了,他的神采也暗著,但眼中有那麼微弱的紺青色火苗。

  他覺得這個顏色很好看,他想再看看。

  周圍雖然冰冷,但他覺得這是一種新奇的體驗。井外內侍的聲音忽遠忽近,他看著那孩子,他的眼神並非不甘,而是深深的擔憂。

  他那時候想的是,為什麼人類會如此不愛惜自己的生命?即便是瓷器,完全不能自主生命的物件,也會怕死啊,也不想死啊。

  他們,後來都活了下來。

  但他不再是他,那男孩也不再是那男孩。

  他以為自己是那男孩,那男孩或許,早以為自己已經死了吧。

  他知道,那男孩是有執念的。因為這執念,因為那眼中擔憂的火苗,所以他來了,他要完成他的執念。

  興許這只是,佛祖給了自己一個走下去看下去的燈塔。

  荀翊的手抬起,格擋住那猛砍而來的劍刃。

  不夠!還不夠!他還要再拖住一時片刻。

  秦王在外面攔截兵馬,他帶來的都是漠北廝殺出來的錚錚鐵骨男兒。

  等他,等他由外部截斷。

  等南部的戰訊送來。

  而眼前的這些人,哪怕也是活生生的生命,哪怕也有爹娘孩童,他卻一個都不能留。

  他喜歡生命的種種表情,卻獨不喜歡他們死前的模樣,悲哀也好,痛苦也好,憤懣也好,掙扎也好,甚至平和,甚至安慰,他都不喜歡。

  他喜歡爍望宮裡的翠竹,喜歡那一碗冒著熱氣的面,喜歡她在自己面前打著瞌睡,喜歡她趴在牆上看煙花時映的通紅的臉龐,喜歡她小小軟軟的模樣,喜歡她吃糖時候的笑容。

  可如今他只能無數次的揮下劍刃,仁者殺人,因為他還有那男孩的執念要去完成,他還有渴求了千百年的生命要去完成,他還有那等在紫宸殿的人兒要共度餘生,還有年年要放的蓮花燈,還有數不清的春花秋月風雨雲霽。

  他不能停,他要朝前走,踏出一片人間;他亦不能退,身後便是心愛的人,是他的夢想。

  王逍君已經叱馬衝到了他的面前,精粹的刀,映著血光,映著湖光山色宮牆廟宇,映著死去的人活著的人,向他砍了下來。

  「皇上!」介涼在不遠處喝了一聲,轉身要來,卻被王逍君帶來的人擋下。

  荀翊抬腕,手上的劍被重錘狠狠砸了一記,虎口處傳來一陣酥麻,連著整個胳膊都震的麻了。

  與此同時,不遠的地方射來一箭,貫穿進荀翊的後心。

  幾乎不給他任何喘息的時間,那重錘往下又是一砸,荀翊手上的劍便落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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