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很想，很想（慎）
後來，A大的祭掃烈士墓活動，顏小乙都沒有再參與。
她陪著她媽媽走在寂靜偏僻的烈士墓園一角，看著四周一塊塊上面只刻著無名烈士的墓碑，眼睛紅著，卻一滴眼淚都不曾流出。
這一片平常人進不了的烈士園區域，被列為遊人禁止入內的地方。
除了她媽媽剛剛開始拒絕去醫院的對話，兩人一路走來，都不曾有多餘的交流。
一直到她們在一塊烈士墓碑前停下來。
其實這裡的每一塊烈士墓碑都是一樣的，一樣的高度，一樣的寬度，一樣的距離，一樣的……墓文。
顏小乙都忍不住佩服媽媽，佩服自己，為什麽每一次，她們都能準確的找到這個地方，找到這一塊小小的墳墓。
然後，她媽媽低聲說：
「女兒……我爸爸想讓我嫁人，嫁給一個等了我大半輩子的哥哥。」
「可是我不能嫁。」
「我怎麽能嫁呢……」
「我是要嫁給你爸爸的人。」
「是要嫁給你爸爸的人呀……」
女人站在一塊無名烈士墓碑前，輕笑著說著，那張已經擦掉血跡的臉，依然帶著她年輕時美麗的輪廓，歲月在她的眼角留下那錯綜複雜的皺紋，黑色帽子下也露出了幾縷白絲。
顏小乙僵硬住，茫然的發覺，她的媽媽，好像……老了。
「你爸爸走得太快，我怕他沒有按照約定，在黃泉路上等等我。」
「可是女兒，你知道嗎？我爸爸是你爸爸的救命恩人。你爸爸說，要向我爸爸報恩呢……」
「如你所見，我的身體很糟糕。」
「說不定會有一天，媽媽就去了。」
去了？去？
顏小乙渾渾噩噩地站在一旁，眼睛甚至集中不了焦點，空洞地，不知所措。
「……媽媽等了那麼多年，已經不想再等了。」
「我前幾天，還夢到了你爸爸。」
「我想去找他了。」
「我走了之後，這個恩，我就不用報了。」
「只是辛苦女兒了。」
「……辛苦了。」
……
女人後來嗚咽著哭了許久，顏小乙站在一旁，許久，也抬不起手，抱一抱女人。
一直到後來，日頭高掛，女人才狼狽的擦掉淚水以及又咳嗽出來的血，釀蹌著腳步，一邊輕咳，一邊走出墓園。
顏小乙微紅著眼，一步又一步地，跟到了墓園後門，看著女人上了一輛黑色轎車，看著車子徹底消失在山坡盡頭，也久久未能回神。
真想……
真想脫離這個世界，什麽都不想，什麽都不做啊……
顏小乙坐在那塊小小矮矮的無名烈士墓邊，她抬起頭，迎面高高掛著的太陽，任由刺眼的陽光將她的眼睛刺痛，淚流滿面。
「大人怎麽都那麽自私啊……」
她哽咽著聲音，如同受傷了的小獸。
「爸爸，我也想，也想跟著媽媽一起去找你……」
她哭到痛處，幾乎忘了呼吸。
「可是……我不能嘛……」
鼻音加上下意識地撒嬌，就像一隻被天空束縛住的小鳥，明明去哪裡都是自由，卻獨獨，飛不出天空的魔爪。
再痛，流乾眼淚，她還是得重新站起身，拍掉身上的灰塵，擦掉臉上的淚痕。
她轉身，看著那塊無名烈士墓，以及……無名烈士墓旁邊，那一塊空白墓碑，許久，才輕聲說：
「爸爸，你欠的恩，我來報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