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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次見到蘇蘅,她的心情都莫名好起來。

  然而笑罷,還是惆悵的。

  她不去拉蘇蘅,只看著蘇蘅的眼睛,輕聲問:「他並沒有來打擾我的生活。從我回東京起,這幾個月中他再也沒有來尋我。我有什麼理由,讓你去質問他?」

  江吟雪命婢子取來一個盒子,遞給蘇蘅,「這是他唯一留給我的字句。」

  在她生辰那日,阿卓轉交給她一個精巧的盒子,道是數月前蘇郎君收回江宅時留下的生辰禮物。

  她幾度說服自己,不要打開這個盒子。盒中有什麼,與現在的她沒有任何關係。

  那盒子便靜靜地放在妝檯上。

  此後的每夜,她面上雖然平靜自若,實則心緒翻覆,難以成眠。

  三日後的一夜,中宵的月色清涼照入窗扉,遺落一地的清輝。她看見妝檯上的小盒子,終於忍不住,披衣起身。

  大抵是因為她心中認為此事不便被外人知道,於是她下意識地沒有喚來婢子掌燈,只對著那明亮的月色打開了盒子。

  然而,盒子中空無一物。

  她再細細看,盒底有信箋。

  她幾乎是鼓起勇氣,才對著月色,打開了那信箋。

  他的字素來是她羨慕的,一橫一豎斷金割玉,一撇一捺鋒芒畢露,天骨遒美,自成一派的風骨。她曾被他親自執著手教,到底也沒有學會。

  這樣好的字,筆墨淋漓只寫了一行。

  「前路茫茫,無以為贈。唯遺一盒月色與一段疏香,贈與卿卿。」

  看著這信箋上的字,她這才抬頭,發現那盒子竟然真的被她放在月光中,好像盛了一捧飽滿清亮的月光一般;而信箋上撒有淡淡金粉,似有似無的龍腦氣味,是她從前無比熟悉的他大袖間的衣香。

  這便是他信中所寫的「一盒月色與一段疏香」。

  除此之外,盒中沒有再留下任何與他有關的東西。

  心下轟然一聲,鈍痛漫延開來。

  從得知他與沈家娘子成親那日起,她已經為自己構築的堅硬心防。

  而她自以為堅不可摧的心防,此刻,只消他輕輕一推,便如同陽光下的糖塔,先是裂開了一道細細的縫,然後陡然崩裂。

  蘇蘅捏著那封信箋,悵然得無言以對——哥哥太了解江姊姊,他也太聰明了,是以江姊姊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分情思,都能準確無誤地計算在心裡。

  從前哥哥來問她江姊姊為什麼去臨安,她沒有說,便以為他放棄了。誰知道,他根本沒有放棄的打算,反而默默做了這麼多事。

  她又想起,聽哥哥說過,江姊姊的每一個生辰,都是他陪她一起過的。她喜歡什麼,他便尋來最好的奉上。有一年,哥哥入宮,向今上從密閣中討來唐代李憑的《雲門》箜篌曲譜。官家一向很喜歡哥哥,又知道箜篌是女子所奏的樂器,便以舅舅的身份笑問,「子玉,這曲譜你要送給誰人?」

  哥哥亦以外甥的身份回答官家,笑言:「贈予知音。」

  他對江姊姊的愛即是來自於年少時的驚鴻一面,亦是天長地久的溫柔呵護。

  對於尋常女子來說,錢財、身份、長相,心上人若擁有其中一樣,便足夠吸引人了。而對於江姊姊這般清高冷傲的女子來說,她自然要求得更多。

  可偏偏,財帛、才華、愛意、容色,哥哥哪樣都不缺,甚至還有周旋的耐心和時間。

  蘇蘅和江吟雪在對視的目光中達成了一致:這「贈月送香」的小把戲無非是一種風雅的情愛手段而已。但正是因為蘇璞本人一貫的魅力,使得這小把戲亦變得含情脈脈。

  蘇蘅離開江府時,心中亦多了幾分愁緒。因此她沒有著意去看,街角正引馬而來的藍衣男子。

  ·

  江吟雪也沒有想到,打破她的愁緒竟是眼前這個素未謀面的男子,陸昭。

  陸昭很坦蕩,自報家門時便稟明了要尋回侄女陸玥兒的心意。

  ——可誰不知道,玥兒是江吟雪千里迢迢帶回來的江家骨肉,怎麼能被旁的人搶走?

  是以府中的僕婢行動故意慢慢吞吞,磨蹭了半晌才去通報,有意先替主子給這人一個下馬威吃。

  垂花門前有一小庭,彼時夏風拂面,地下薄薄一層藤蘿煙雨。陸昭是被江府中的婆子引至此處等待玥兒的。

  陸昭脾氣很好,他並不心急,意態從容地信步在這淡紫的煙雨中行走。

  還沒過垂花門,玥兒便立刻認出陸昭的身形。

  她高興地掙開了江吟雪的手,飛快撲過去抱住他的腿,叫道:「小叔叔!小叔叔!」

  這一聲「小叔叔」這才叫江吟雪想起來,這男子便是數月前在錢塘江邊馳馬追船的人。

  玥兒抱著陸昭的腿不放,生怕他離開。

  陸昭個兒高,他笑著抱起許久未見的玥兒,在空中轉了兩圈,玥兒便咯咯笑了起來。

  小孩子的笑容純真無邪,這叔侄兩人嘹亮的笑聲明白無誤地告訴她:比起她這個從天而降幾個月的姨母,玥兒顯然更喜歡她的小叔叔陸昭。

  正堂,婢子奉上茶便帶著玥兒退了下去。

  兩人沒有寒暄,直入主題。

  陸昭不喝茶,只再一次說明來意,「江姑娘,我知道瑤夫人是你的妹妹,但瑤夫人生前亦留信給我,要我好生照顧玥兒。」君子重然諾,一諾千金,是以他必須完成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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