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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江暉成。

  玉冠束髮墨發垂肩,月白色的袍子加身,江暉成斜靠在牆角,俊美的臉上帶著微弱的病態,眸色如水容顏如月,身側是裊裊炊煙的灶台,將其裹在一團雲霧之中,畫的當是沈家老屋。

  江沼的目光從江暉成的臉上掃過,停在了畫卷底下的一行小字上。

  ——毒蠍。

  江沼眼皮子突地一跳,接著往後翻去,每一副畫卷底下均留了字,毒蠍,毒蛇......

  江沼匆匆地翻完了所有的畫卷,望著最後那副畫卷,眸子再次凝住,畫上的江暉成長發高束,立在了老屋的那條小溪前,嘴角帶笑,臉上已瞧不出半點病容。

  底下的那行小字上寫著:

  ——成功了。

  畫卷是沈煙冉留下來的,江沼心頭的那答案也已經很明了,倒不需要再去問他人,便也知道。

  ——當年母親為救父親,將其做成了藥人。

  那丹藥母親給了父親。

  江沼周身漸漸生涼,煨在那燈盞前,緊了緊身上的大氅,臉色的血色一點一點地褪盡,眸子裡頭一回生出了恐懼。

  舅舅說十年前沈煙冉用血救了百姓,可事實上,就算百姓將沈煙冉的血吸個乾淨,也根本沒有任何用處。

  能救人的是她的父親江暉成,十年前沈煙冉能那般義無反顧地去圍城,當也是顧著父親藥人的身份,怕他被人當成了血引子。

  江沼想起了母親臨走時對她說過的那句話,「他是我救出來的,我不能不管。」

  最後她將自己的一生,包括命,全部都給了父親。

  父親殉葬了。

  她卻什麼都不知道。

  是父親主動向她提親她不知道,父親為了她殉情她也不知道。

  ——到死,她都不知道父親對她的感情。

  江沼緊緊地攥了攥那大氅領子,身上突然一陣熱,一陣冷,腦子正暈暈沉沉之時,素雲進來,說話聲很遠,「小姐,秦將軍染了病,三小姐死活都要留在那,奴婢托人勸也沒勸回來。」

  素雲說完,見江沼沒反應,便偏著頭去瞧她臉色,只見兩邊臉頰處生了兩團緋紅,素雲心頭一緊,伸手探了她額頭,燙得嚇人,「小姐這是燒上了。」

  兩處院子僅有一牆之隔,那頭有個什麼動靜,這邊都能知曉,更何況本就是留了心去聽。

  董老爺子今兒一日都在府上,素雲出去同小三子打了聲招呼,沒過多久董老爺子就來了,剛給江沼開了貼藥,門口一陣凌亂的腳步聲,董老爺子的藥箱子掛在肩頭回過身就見陳溫出現在了門前,頓時臉色一緊,上前就要攔住,「殿下需得迴避,江姑娘如今還不知道是個什麼情況......」

  話沒說完,就被周順一把拉開,董老爺子抬起頭,冷不丁地撞進陳溫那冷浸浸的眸子裡,再也不敢出聲。

  周順早就勸過了沒用。

  適才聽到這邊的動靜,還未等周順去問個明白,陳溫已經自個兒出了院子,直奔過來。

  連秦將軍都能染上,誰都有可能,周順便勸了一句,「待董老爺子回來,奴才先問個究竟,殿下再進去也不遲。」

  就因為這話,挨了陳溫一記刀子眼不說,差點連命都搭上了,「要怕死,孤現在就成全了你。」周順哪還有膽子再多說,轉身拉著董老爺子一塊兒拉了出去。

  屋外這會子已經黑了個透,屋裡的幾盞燈掛得亮堂,素雲正坐在床邊替江沼用帕子敷額頭,回頭瞧見太子進來,微微一愣忙地屈膝行禮。

  適才出去請人時,一說到小姐發了燒,個個臉上都帶著驚恐。

  如今見著太子竟也敢進來,便低著頭輕聲解釋道,「小姐自來身子骨好,今兒不過是身子骨進了風,發了熱,明兒定會褪了去。」

  素雲說完,聽得陳溫一聲,「嗯。」正欲上前接著替江沼換那額頭上的帕子,又聽陳溫說道,「你出去,孤來。」

  素雲一時未反應過來,立在那沒動,陳溫便又回頭,漆黑的眸子掃過來,素雲到底是個經不起唬的,忙地垂下頭退了出去。

  **

  雪白色的幔帳被一對金鉤勾起,裡頭的人就躺在那兒,陳溫的目光卻遲遲不敢落上去。

  猶如那日在馬車上一般,生怕她突然睜開眼睛,瞧見是他,那雙清澈的眼睛裡又生了厭惡。

  適才在踏入門檻時,陳溫的腳步有過一瞬的停頓。

  「殿下如此這般待我,當是想要我過的好,可殿下不知,只要有殿下在我身邊一日,那往往種種傷害都會浮現在眼前,無一不在羞辱於我,殿下的這張臉時時刻刻都在提醒著我,曾經有過那麼一段愚昧的過往,我又何嘗能過得好。」

  每一個字他都記得清楚,日夜迴蕩在他耳邊,每去體會一回,心口就痛上一回。

  可最讓他誅心的卻是她說的那句,「想著閉上眼睛,再睜開的那一瞬我便能瞧見殿下站在我面前。」

  那話如剪子絞著他的心肺,夜裡曾撕裂般地疼過。

  第52章

  他曾經給予她的種種傷害, 如今留給他的便是無盡的悔恨和痛苦。

  陳溫坐在了床榻邊緣,握了握掌心, 目光緩緩地移了過來,床上的人兒正燒著,臉頰緋紅唇色如硃砂,唇角微張,艱難地呼著氣,陳溫伸手將那額頭上的帕子取下來,擱在掌心一片滾燙。

  屋裡安靜,只聞見盆里的涔涔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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