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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沼只得謝過了瑞王。
江嫣便讓她奏一曲,這才有了董家院子裡的餘音繞樑。
本也沒什麼,夜色剛落董老夫人過來抱孩子,誰知那孩子不鬆手,琵琶翻了個底,竟露出了一個字。
那字江沼再也熟悉不過。
——是個「詔」
以往的十年之間,江沼已經算不清自己寫過多少回,又繡過多少回。
少說不下百。
江沼還曾不知羞地對江家幾位姐姐說過,這緣分大抵也是天註定的,連名字里都能有個重樣的。
沼和詔。
不就是像了麼。
江嫣也記得這茬,一時愣了神瞧向江沼,想不通這琵琶是瑞王送來的嗎,怎就刻的是個詔字。
江沼卻叫來了素雲,讓她連夜跟著馬車跑了一趟王府,「去將這琵琶還給太子殿下。」
好不容易還清了,斷沒有再接禮的道理。
江沼非常熟悉這一套,在江陵時,太子送禮托的是周順的手,說話托的是皇后娘娘的口。
周順說的最多的是這是太子殿下送給江姑娘的。
皇后娘娘說的最多的是太子不善言辭,心裡是惦記著你的。
那時她聽的特別順耳,每回都能在心頭泛起一層漣漪。
今兒瑞王不過是第二個周順,第二個皇后娘娘。
而她已是心如止水。
再也泛不起一絲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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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夜裡的一盞燈火,陳溫坐在軟塌上依舊在看書,從董家回來後手裡那書就沒換過本,連頁數也是前前後後重複翻動。
外頭侍衛過來稟報說,江家四姑娘跟前的丫鬟遞進來了一把琵琶,要還給太子殿下時,嚴青還著實驚了驚,接過那琵琶愣怔地看著陳溫,陳溫卻是眼皮子一抬,一點都沒意外。
「給王爺送回去。」
等到嚴青還完琵琶回來身後就跟著瑞王,瑞王進屋後一屁股坐在陳溫的身旁,側目看著陳溫說道,「我在那琵琶底下刻了個詔字,想必嫂子是看到了,這才給你退了回來。」
陳溫沒理他。
瑞王自小他是個什麼樣的人,陳溫比皇上皇后還了解他,這幾日他上躥下跳,弄出了多少動靜,今兒到底還是坐不住了。
見陳溫沒什麼反應,瑞王雙手撐著膝蓋,手指頭一上一下的敲了一陣,佩服他還能坐得住,鐵打的太子妃,自個兒還能弄沒,一個從小跟在他身後,愛他入骨的姑娘,竟能逼得人家主動提了退婚。
「皇兄可知,嫂子回絕了母后。」瑞王終究是對陳溫兜了底。
沈老夫人那日替皇后問江沼的態度,江沼說,「不貪權勢,不圖富貴,唯願得一人心。」
沈老夫人將江沼的原話回復給了皇后。
皇后便知結果。
從江陵給瑞王傳了信。
「四姑娘若是看上了人家,你便去沈家走一趟,將退婚書交給沈老夫人,立馬封江四姑娘為嫻樂公主。」
以母后那說一不二的雷霆手腕,
如今那聖旨恐怕已經在路上了。
皇后沒直接說要交給陳溫,
而是給了他。
便是還留了一絲餘地。
江姑娘能看上誰?瑞王早就將芙蓉城的人家想了一遍,就數董家的董凌和寧庭安最有可能,沈老夫人若是想替江姑娘說親,這兩家必定是首選。
是以,今兒他才出手,先將董凌和寧庭安套進圈子裡,扼殺了他們還未來得及生出的念頭,烈士之後,宰相府的姑娘,鐵打的太子妃人選,即便是同皇兄退了婚,還有他候著呢,怎麼也不可能輪到他董家和寧家。
瑞王這幾日的明目張胆,演的便是這一出。
寧庭安再藏得深。
他是王爺,又豈能輸過一個師爺。
陳溫跟前的那盞燈火,似乎暗淡了些,眼睛盯在上面,那字竟是一個都瞧不清。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願得一心人。
熟悉的胸悶感突然又襲了上來,陳溫終是將手裡的書擱在了几上。
一夜未眠,第二日清晨陳溫好不容易才眯了一會子眼。
嚴青卻推門進來。
站在陳溫面前欲言又止。
上回陳溫讓嚴青查的消息有了結果。
倒也不難猜,當時殿下說退婚時,屋裡除了江姑娘和殿下的人,就只剩下了林姑娘。
退婚傳言能如此快。
全因林姑娘在背後推波助瀾。
讓嚴青難以開口的並不是這個,而是另外一件事,「在萬壽觀江姑娘曾獨自一人爬過雪山。」嚴青硬著頭皮將事情的來龍去脈給理了出來。
那日殿下收到了從山下送來的雪災帖子,去同元青大師道別,回來時聽屋裡的一個嬤嬤支支吾吾地說,江家二少爺江煥發了熱。
殿下便在下山前,趕去給江煥送了藥,
但江姑娘並沒有接。
然而那嬤嬤並沒將話說全。
沒說白日江姑娘曾去找過殿下。
也沒提她們嘴裡那些難聽的話。
後來知道江沼當真一人上了雪山,且夜裡都沒有回來之後,便知道捅了婁子,趕緊將消息報給了陳溫。
林家姑娘是皇后的娘家侄女,是太子的表妹,倒是也有人站在她那一邊,那日的嬤嬤便選了林家站隊,本以為退婚後,林家姑娘有戲,卻沒想到被皇后直接拍了板,掐斷了林家的這條路,又見周順開始查起了萬壽觀的事,嬤嬤自知躲不過便將功贖罪,將自個兒的罪行和林姑娘的那一堆子事全都抖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