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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四姑娘的東西都收拾好,明兒個,是往東走還是往西走,全憑她自個兒。」
往東是皇宮,
往西是芙蓉城沈家。
江陵離芙蓉城,得要半個月的路程,先不說眼下是年關節,沒有人往外走的道理,就這大雪天氣,能不能平安到達沈家,誰也說不定。
外頭的聲音江沼都聽見了,
仍舊沒開門。
身子倚在床頭,隔窗聽著風聲亂撼院前的叢竹,屋內灼灼燭火搖曳,素雲立在她跟前,已經哭紅了眼,「小姐,咱要不還是去求皇后娘娘吧,就算不為了婚事,小姐單是去求皇后娘娘,讓老夫人別在這當口將小姐送出去,可行?」素雲輕聲地哄她。
萬壽觀的事,素雲見證了所有的經過。
殿下那晚是來送了藥,
可小姐已經不需要了。
比起這個,或許更讓小姐絕望的是,那根被林姑娘摔碎的簪子。
簪子是小姐的母親,江二夫人留給她的。
殿下卻連句解釋都不聽,直接斷定了生事的人是她,還退了婚。
小姐回來後雖一言不發,但從那夜小姐對太子的態度素雲就看出來了,小姐沒打算要挽回這門親事。
如今他們也不去求親事,
只求皇后娘娘能勸勸老夫人。
不要將小姐送去芙蓉城。
江沼沒答,卻是看著素雲,問她,「以前我是什麼樣的?」
素雲愣住。
江沼又補充道,「我喜歡太子的時候。」
說完,又不待素雲回答自個兒抱著雙膝,低喃了一句,「很醜。」
「既然都讓人嫌棄了,我怎會再去獻醜,往後,莫要再提進宮之事。」江沼看著素雲,眼尾殷紅。
往兒她就是仗著皇后娘娘的喜歡,才討了一堆人的嫌棄。
況且,皇后娘娘再喜歡她。
畢竟也是太子的母親。
她江家的事,
又怎麼能求到她頭上。
素雲沒再勸。
沉默了一陣後,素雲低著頭突然問她,「小姐當真捨得嗎?」
小姐從小就喜歡殿下,
喜歡了十年。
兒時的喜歡帶著對殿下的崇拜,
長大後的喜歡,便是男女之間的愛慕。
十年的感情,
豈能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的。
江沼微微怔住,喉嚨口又開始發緊,沉默了半晌。
——「捨得。」
又有什麼可捨不得的。
十年裡她心裡愛慕的那個人,不過是她幻想出來的影子,她給自個兒編織了一場美夢。
她沉醉其中,不願醒來,可當她知道了他對她的感情後,一切突然就風輕雲淡,他脫離了她幻想出來的影子,所有的期待也跟著失去了光彩。
江沼將整張臉埋進了臂彎里,滿頭的青絲從她的肩頭傾斜而下,燈火下,她蜷縮起來的身子,柔美又淒涼。
素雲瞧著,眼淚又涌了上來。
「行,咱不去求人,咱們明兒就去芙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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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里的星散燈火,半夜才滅了光。
向曉素雲掀簾,片片雪花迎面撲來,昨兒停了一夜的雪,這會子又飄上了。
江沼跟著起身,到了門前又回了頭。
珠簾後香爐里的煙霧寥寥,一切都與平日裡無異,江沼轉過身,一頭扎進了雪地里,今日走後,估計就得等到來年翻了春。
江沼沒去同誰辭別。
江老夫人那裡沒敢去,怕惹祖母失望。
二少爺那裡更不敢去,怕他護短,跑去祖母跟前鬧。
然而到了門前,卻看到了大伯母吳氏和二姐姐撐傘立在馬車旁。
吳氏瞧見素雲手裡的那包袱時,臉色就變了,「我的姑奶奶,你可是想好了?」
江沼點了點頭。
吳氏當著江沼的面,急得腳步打轉,「姑娘,你可知你今年多大了?」
江沼垂目。
自個兒的年齡,自個兒豈能不知。
「十七。」
那紙婚約從她落地時就有了,然而,十七年了,也沒將自己嫁進東宮。
江沼以往不明白。
現在知道了,因為太子不想娶。
婚事一退,先不論名聲的好壞,就她如今的年紀,也不占半點優勢。
吳氏擔心的就是這個。
宰相府的姑娘,倒不至於說嫁不出去,可往後再議親,這條件就得大打折扣,就算議來的婚事再滿意,又怎能比得過東宮。
吳氏苦口婆心地勸她,「皇后娘娘之前就說過,只認你一個兒媳婦,那林家表姑娘雖說也是皇后的表親,但也壓不過你和太子有婚約在先,待日後你嫁進東宮,做了太子妃,她最多也就是個側妃,在你之下,你又何必在這節骨眼上同她去計較。」
外頭的那些傳言,江家的人都聽說了。
吳氏也知道。
說是江沼打了太子的表妹,太子護短,才要退了這婚。
誰不氣,吳氏也氣。
但往長遠了想,這口氣得吞了,換個想法,誰家沒個三妻四妾,更何況是太子。
「聽伯母的,先忍了這口氣,去娘娘跟前掉幾滴眼淚,娘娘定是心痛你的。」
吳氏掏心掏肺地相勸,江沼卻沒動搖。
江沼將手裡的油紙傘往上移了移,露出了一雙清亮的眸子,「伯母曾對沼兒說過,用眼淚換來的東西,最不牢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