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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歷史上,也有共和政體的短壽大國。1871年成立的法蘭西第三共和國就是其中一例。它苦苦熬過了第一次世界大戰,並成為戰勝國的一員,而後卻在與納粹德國鐵甲雄師的殊死較量中,兵敗如山倒,1940年崩潰時它還只有69年的歷史。

  雖說實行共和政體的大國不一定就“長命百歲”,但是如今“長命百歲”的大國,無不採行的是共和政體。國名為“大不列顛及北愛爾蘭聯合王國”的英國,並無“共和國”的名號,且白金漢宮裡還有一位萬民敬仰的“女王陛下”,但它卻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共和國。若依孟德斯鳩(1689-1755)的判斷——“英國是個裹著君主制外衣的共和國”,則英國是現今大國之中最古老的共和國,自1688年光榮革命之後,迄今為止,王冠已經傳承了三百餘年。這個工業革命的先驅,雖已不再像維多利亞時代那樣獨領風騷,但它仍然是當今世界舉足輕重的強國之一。而1776年宣告獨立的美利共和國,已立國230餘年,自19世紀90年代以來一直是世界頭號強國。

  三、前述的大國歷史經驗顯示,無論是專制、極權政體,還是共和政體,都不能確保凡是採用它們的國度就一定不會衰落或敗亡。

  自英國光榮革命以來,專制、極權大國固然不免一一衰亡——納粹德國、日本帝國、蘇聯等等這些烜赫一時的世界大國,都已成明日黃花,而奉行共和政體的大國,也未能盡免或衰或亡之憂。納粹德國的鐵蹄踏斷了法蘭西第三共和國的命脈,法蘭西第三共和國崩潰了;二十世紀下半葉的超級大國里,也沒有昔日世界頭號強國英國的身影,英國衰落了。

  共和國的衰落,一是表現在與專制、極權大國的競爭中,竭力趕超的專制或極權大國後來居上。法蘭西第三共和國敗給了極權主義的納粹德國,而勉力應付了納粹鐵拳的英國,在二戰後的國力,則遠不如能令整個世界為之膽寒心顫的蘇聯那樣雄厚。1958年4月,赫魯雪夫稱:“英國雄獅一聲怒吼而震撼一切的日子已經一去不復返了。”這話沒錯。英國已不再像維多利亞時代那樣威震全球,數代人苦心經營的日不落帝國,也在戰後的短暫歲月里變成了日不落聯邦。不過,國力足以毀滅世界的超級大國蘇聯,如今已成歷史,而不再怒吼一聲可令世界震顫的英國尚在。

  共和國的衰落,二是表現在共和國之間的比較中。隨著19世紀末美國在新大陸的崛起,包括英國在內的其他共和政體的大國,它們在國際上的地位相對下降。畢竟,在所有的時代不可能所有的國家同時得第一。況且,不僅是政體,疆域大小、地緣特徵、人口多寡、資源豐瘠、科技發展,甚至機緣巧合等等因素,同樣也會影響一國的成敗興衰。

  不過,英國大國地位的下降只是相對而言,它不再像維多利亞時代那樣聲威煊赫、格外引人注目罷了,而非從天堂掉進冰窟的絕對衰落或衰敗。這是一種別具特色的英國式衰落。誠如英國首相哈羅德·麥克米倫1963年5月所言,從絕對意義上說來,英國從未如此繁榮,它的軍事力量從未如此強大。直到今天,英國還是世界上最為強盛富庶的國家之一,對世界文明的貢獻依舊舉足輕重。就諾貝爾自然科學獎得主的數量而言,從1978年到2007年,英國僅次於美國和德國,其中5位英國科學家得過諾貝爾化學獎,8位英國科學家得過諾貝爾生理學或醫學獎。

  四、因為崛起或一個時期里舉世矚目的繁榮與威勢,專制或極權國家易於表現出一種強烈的護短與自戀傾向,忽視或看輕政體的缺陷及其可能的致命後果。

  十九世紀以來,德意志第二帝國、日本帝國、納粹德國、蘇聯等國,跟與他們政體不同的英國、美國一樣,都曾是盛極一時或稱雄一方的世界強國。像德意志第二帝國,從普法戰爭結束直到一戰爆發,長時段處於國力不斷上升的繁榮狀態。給欣賞普魯士經驗的伊藤博文留下的印象是:“普國之所以能富國強兵,維持和增進國民的幸福與安寧,決不是自由民權的種子所結之果。”德國人也為自己的“特殊道路”沾沾自喜。正如美國歷史學家平森所言,在威廉二世時期,“德國人的主要感情是對政治和工業成就的自豪感以及對未來的樂觀展望”。

  當威廉二世在1892年聲稱“我們肩負偉任,我要帶領你們走向美好的時代”;當日本陸軍大臣荒木貞夫在昭和八年(1933年)說“看啊!看啊!昭和日本的前途上真是光焰萬丈”;當1961年正式通過的蘇共綱領揚言,“在當前的10年內,即1961年到1970年,蘇聯在建立共產主義的物質和技術基礎時,人均生產總值將超過最強大、最富有的資本主義國家——美國……”是何等自信,哪會認為自己國家的政體含有致命缺陷?倘若誰在1913年預言五年後德意志第二帝國將壽終正寢,或者在1985年戈巴契夫初登大位時,估摸說蘇聯不到十年就會土崩瓦解,有幾人會信以為真?

  世事難料,而人又總是難以擺脫預料的誘惑和需要。比如對蘇聯的命運,美國駐蘇聯大使馬特洛克就說:“我認為,也希望過,專制的蘇聯帝國最終會從世界舞台消失,但它來得如此迅速,則是我始料未及。”於是,一再喊狼來了卻總未見狼影的現象,反覆出現。在聯合國副秘書長任上與蘇聯決裂的舍甫琴柯曾提到:“多年來蘇聯經濟被描繪成一片陰暗的情景,每遭受一次新的挫折,就有人出來預言這個制度的壽命有多長以及將來是否可行。”在1985年出版的《與莫斯科決裂》一書中,舍甫琴柯認為,“預言蘇聯及其帝國即將衰落為時還早。”這位蘇聯制度的反對者尚且如此估計,對於蘇聯的擁護者來說,更不會覺得大限將至,預言危機的聲音,不免易於被視為危言聳聽、惡意唱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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