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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軍樂團正在為女聲獨唱《我愛你,中國》增奏,優美的旋律和愛國的感情,讓許多聞訊前來的華人華僑們同聲隨唱,很是震撼。中國人大概是這個世界上是最戀故土的人了吧,不管在哪裡,他們都覺是在異鄉,而見到祖國的軍艦,他們就像又見到了國土一樣,那種感情,很真摯,很真摯。

  李珊然換了身淡黃色的晚禮服出來,露著雪白的肩,美麗誘人,看得我們一干人等目瞪口呆。

  土包子。李珊然很是生氣我們的眼光。胖子訕笑著,是土,是土,我們可太土了。小江不土,小江不土。

  李珊然問我,這是軍樂團郭副團長給我選的,你看怎麼樣。我說挺好。李珊然問,真的嗎?我說真的,像個公主,也像新娘。很美。她有些不好意思,我就隨便問問,不用這麼誇我。

  舞曲漸漸地在廣場中升起,許多人已經成雙成對地跳起了舞。我回頭看你,詩琳,你與皮埃爾已經牽著手,慢慢地在廣場東側隨著節奏踱著,你不敢有大幅的動作,每一步都很小心,很小心。而皮埃爾則在你耳邊輕聲地說些什麼。

  我有些釋然地自嘲一下,詩琳。感覺仿佛輕鬆了許多,輕鬆了許多。於法國人來說,共舞是再正常不過的社交禮節,而於中國人來說,內中的含義往往並不一般。但願你能幸福,快樂。

  想到這一層,心便寬鬆多了。這時郭副團長過來了,說音樂早響了,你們怎麼還傻站著?我便去招呼李珊然跳舞。李珊然皺著眉頭,說,我怎麼老覺著氣氛不對,本來好好的跳舞,現在就像變成了政治任務一樣。

  我一笑,政治任務便政治任務罷。

  場中的音樂變了,軍樂隊奏響了土耳其民歌《啊,少年》。旋律激盪,舞步飛旋,我似乎忘記了今夕何年。

  李珊然突然說,你怎麼哭了?我們停下了舞步,我才發覺臉上涼沁沁的,一抹竟然全是淚水。我急忙帶著她躲到燈光陰暗的角落裡,擦乾了淚水,發怔。

  李珊然說,你的心事還真多。

  恩。確實是真多。我本應該已經鍛就剛強,為什麼還會有這忽如其來的淚水?是為著自己往夕的逝去?還是為著愛情間無力的蒼白?我知道你看到我了,詩琳,你看到我與李珊然在跳舞,你也會聽到許多人稱道我與她是多麼合適的一對舞者。你會聽到的,詩琳。

  原先,我還隱隱有些報復的快樂,但沒有過幾分鐘,這樣的快樂變成了悔恨。我,怎麼能用這樣的心思,才揣度自己的愛人,曾經的愛人?

  不要出醜。李珊然說,故意從侍者盤中取了兩杯紅酒,遞給我一杯,為我們的突然停步做些掩飾。

  在這片地域

  同樣的星光

  你知道我在想你嗎,詩琳

  真心地祝願你,快樂

  還好,詩琳,那時你與皮埃爾的舞步還沒有停歇,也許你們就根本沒有注意到我與李珊然。這叫我稍放下了心。

  趕緊去洗洗臉。李珊然說。

  洗了把臉,精神清晰多了。我倒為著自己剛才的失態暗笑了。是的,詩琳,也許,過去的,真的該過去了。就像時間,就像生命,即然走過,何必強留?我又何須為著你與誰的談笑,你與誰的共舞,你與誰的歡樂而暗自神傷?

  與李珊然把接下來的舞步跳完,然後坐在過廊的咖啡廳里,等候著整個舞會的結束。陳超和醫務室的衛生員也在,遠遠地向我們笑笑,李珊然點頭回意。

  其實,你是個很幸福的人。李珊然說,你的思想很細,感情很深,如果愛情的失落你很痛苦的話,那在之前愛情開花結果的時候,你一定體會到了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感覺。

  或許吧。我勉強笑笑。她去給我端咖啡,問我卡布奇諾還是拿鐵?我說隨便吧。

  陳超過來了,說李珊然晚上真漂亮。我問他怎麼不去跳舞。陳超有些慵懶,說不善跳舞,邁不開步子,怕招人笑。給人民海軍丟人可不好了。

  哈。我說。

  你們是很配的一對。陳超說。

  不知道他這句話是無心還是有意,李珊然有點拘禁起來,勉強笑笑。

  陳超把那衛生員招過來,是衛生員莫瑩,第四軍醫大學剛畢業的。

  我們倆也是很配的一對。陳超開玩笑的說。莫瑩知道他在開玩笑,惱怒地說,誰跟你是很配的一對?而李珊然手一抖,半杯咖啡灑在了地上。

  氣氛似乎有些尷尬。李珊然是會暗中喜歡他的嗎?我心裡想。

  你們原來躲這裡來了。詩琳,是你的聲音,你帶著皮埃爾也進了這間咖啡茶座。

  我們互相寒暄著,介紹著,仿佛每個人都是經年的好友。其實,我有些心不在焉。

  透過茶座的玻璃窗,看見漫天的星光,幽雅而浪漫,我有些痴呆了。

  呵,詩琳,這封信字數不多,但是用去了我很長的時間。似乎每一個字句下筆,都要經過心中無數的思量。也許,未來便是訣別了罷。不知道在明天,在後天,你會不會說,我們以後還是好朋友云云這一類的話。

  如果你這樣說,我會溫和而帶著笑容地回覆你說,是的,我們以後會是好朋友。就像咖啡,這是苦的,卻帶站甜蜜的濃香。

  這封信先寫到這裡吧,晚安詩琳,祝你快樂。一定要快樂,要比我幸福。

  阿城

  2002年6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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