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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想到塢堡之內,竟會有如此的華屋。

  菩珠方才因了那段迷道的壓迫之感而生出的緊張不安漸漸消去,取而代之的是詫異,心中對那個被自己父親記入了日誌的霜氏女酋,也感到愈發好奇。

  她隨管事繼續前行,走過一個用貝鋪路的庭院,最後停在了一扇硃砂門前。

  管事替她推開虛掩的門,也未通報,便就請她入內。

  菩珠定了定神,邁步上了台階,走進去,見裡面的裝飾比方才她在外面的所見更加華麗。頭頂是重拱藻井,描金繪彩,天花板布滿了層層展開的精美的荷菱花紋,牆面是用絲綢覆飾,屋內的各種擺設和器具,不是漆器,便就金光閃閃。但是屋內卻是空蕩蕩的不見人影,連個侍者婢女也無。

  菩珠在門口立了片刻,慢慢朝里走去,打量著周圍之時,忽然感到身後仿佛有人在看著自己。

  她猛地回頭,見一扇小門的側旁,正靜靜地立著一個婦人。

  婦人四旬上下的年紀,身材高挑,皮膚雪白,有著一張和漢人異貌的臉孔。雖已不再年輕,唇邊隱隱有了一縷頰紋,這令她的面容添了幾分威嚴之感,但從眉目和面容的輪廓來看,年輕之時,必也是個美人。

  菩珠的直覺告訴她,這婦人應當便就是霜氏女酋了。但眼前的人比她想像中的要年輕,且衣著又十分簡樸,一身緇衣,毫無修飾,和這華屋顯得格格不入,一時也不敢貿然開口,等了片刻,見她兩道目光始終盯著自己的臉一眨不眨地望著,便輕聲道:「我便是菩家之女。敢問夫人,可是霜氏尊酋?」

  她是用當地語言說的這一句話,說完,見這婦人邁步,朝著自己緩緩走來,停在了她的面前,卻沒說話,依然那樣凝視著她。

  菩珠被她看得有些不安,卻也安靜等待,片刻之後,終於見到她有了反應,似用當地之言低低地嘆息了一聲:「像他,真像啊……」

  菩珠一時沒聽清楚,見她自言自語似的,出於禮貌,自然不會追問。

  婦人嘆息完,忽地回過神,點頭:「不錯,我便是霜氏!前次那封信,是你與你丈夫所寫?」

  她已改口講起漢語,口音竟還十分流利。

  西域許多邦國的國王或是貴族會講幾句中原語言這不稀奇,但像她這樣講得如同本語卻是不多,除非是那些幼時便被送入中原皇朝遊學或者做過質子的人。

  但據菩珠所知,這個霜氏女酋應當從沒有去過京都。

  她一怔,很快也反應了過來,點頭應是,隨即上前,行了一禮:「侄女菩氏姝姝,見過尊長。」

  她若隨李玄度,身份便比這西域女酋要高。但今日來此,卻是有求於人,且又是照著父親和她當年的舊交摸來的,自然也就按照輩分見禮了。

  女酋微微點了點頭,走到一張把手鍍金飾以孔雀藍寶石的椅中,坐了下去,示意她也入座。

  兩名手中托舉金盤金壺的女婢悄無聲息地入內,跪在地上,在女酋和菩珠的面前各擺上金杯,往杯中注了乳茶,隨即退了出去。

  女酋示意她飲茶。

  菩珠端杯略略飲了一口,只覺入口香醇,毫無腥臊,稱讚道謝。

  霜氏笑了笑,隨即問:「你如何得知我與你父從前認識?」

  她問話之時,坐得肩背筆直,面容微微繃緊,恢復了她剛開始的那種威嚴的神色,問完,雙目便就緊緊地盯著她。

  菩珠不想捏謊,說自己小時候聽父親講起過她,雖然那樣可能更容易拉進近距離,只照實道:「從前偶然得到先父早年留下的西行日誌,遺筆曾提及尊酋,故侄女知曉尊酋之名。」

  霜氏聞言仿佛微怔,目光漸漸凝然。

  菩珠等了片刻,見她仿佛沒有反應,繼續道:「拓乾與我郎君為敵,是為你死我活,無妥協之餘地。他本就不是寶勒正主,乃當年被東狄人扶持上位的一個佞臣,形同傀儡,對民眾敲骨吸髓,民眾恨之入骨。尊酋卻是不同。我聽聞霜氏乃寶勒國的世家貴族,尊酋不但位高權重,更是明見萬里。故侄女仗著先父與尊酋當年的一點舊故,貿然具信。盼尊酋以大局為重,若能撥亂事,反諸正,則不但是寶勒萬千民眾之幸,亦是侄女之大幸!」

  霜氏聽了,打量了她一眼,不置可否:「你這侃侃之風,倒有幾分你父親當年之韻……」

  她驀地一頓,神色隨即轉為嚴肅,淡淡地道:「拓乾固然不得人心,東狄人亦野蠻如獸,但我卻非漢人,為何要助力你們?漢人與狄人在此奪道,相互爭鬥,擾我民安,由來已久。你們豈會無所圖?」

  菩珠立刻從座上起了身,站著肅然說道:「非侄女反駁,但我漢軍進入西域,與東狄之屬,目的全然不同。東狄橫徵暴斂,占領此地,不過是將西域諸國視為其糧草後倉,將西域之民視為可供盤剝的奴隸罷了。而我漢軍進入西域,目的卻是扼其山川,守其地勢,令東西往來,通道無礙,歸根結底,是為維護四境之平定。如今都護府之職責,亦非盤剝西域,而是鎮撫諸內,督查外國。」

  「十幾年前,我父親持使節行走西域,諸多邦國效服,對我李朝以屬國自居。尊酋那時可聽說過我李朝對西域之民盤剝課稅?反倒是諸多賞賜,恩被四境。從前那樣,如今和往後,這一點亦絕不會改變!」

  霜氏凝視著她,半晌,未再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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