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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這輩子,享過了這天下最高等的富貴,也經歷過這世間普通人不能想像的痛苦。

  富貴宛如煙雲,而痛苦卻會留下它的烙印。

  一時的那註定只是暫時的歡愉縱慾總會褪去。當身體再度放空之後,留在心底的烙印,才是他人生的永恆的主題。

  從前他非常不願去想將來,道家那豁達而超脫的關於生死的闡述,也深深地影響到他。

  生何歡死何懼。

  可惜他終究是凡人,修不成心中無物的道。他的母系闕國,始終是他卸不去的牽絆。

  如今,他仿佛又多了一縷羈絆。便是此刻這個臥在他懷中全無心事呼呼大睡的小女郎。

  不管她是如何貿然並不受歡迎地闖入了他的世界,她已做了他的妻,他也占有了她。這是個事實。

  就算養一隻寵,也要為它考慮食宿和安樂。

  他名為秦王,地位高貴,人人口稱殿下,他能為她做什麼?

  有一天,他從容就死,他闕國的母系之人也繼續能夠安身立命,她呢?將會如何?

  他的皇帝兄長留了她的性命,她轉投回到了他侄兒李承煜的懷抱,繼續去做她的皇后大夢。

  這大約就是她最好、也最理想的結局。

  她自己應當也是樂意的,李玄度猜測。

  但倘若皇帝不容她這個知道了其陰暗一面的人,太子保護不了她,她將會是何等的下場?

  李玄度見多了殺戮,早就麻木無感,但想到那些血淋淋降臨到她這具美麗的身子上,忽覺太過殘忍。

  一陣他熟悉的,灼心的郁燥之感,忽然毫無預警地再次湧上他的心頭,充滿了胸腔,皮膚下漸漸若有針尖在刺。

  他發現自己似乎開始流鼻血了。

  思緒卻未能停息。他想到了今日那個河西少年從自己面前大步走過的身影,又浮現出了沈姓男子那一雙陰沉的眼目,回憶起昨日傍晚自己見到的一幕。

  男子手托繡鞋,要替她穿,這等曖昧之舉意味著什麼,同是男子,他豈會無知無覺?

  他若是連自己的女人也不能保護……

  鼻血如注,熱熱地,不停地流。

  李玄度猛地睜眸,望了眼床前的那隻火盆子,輕輕拿開她摟著自己的一隻手,捂住鼻,披衣下榻,走了出去。

  菩珠睡夢中翻身,下意識地伸手去摸,手是空的。

  她醒了過來,發現李玄度竟然不見了!

  接著爐火微弱的光,她看了四周。

  帷帳就這麼大,大半夜的,他去了哪裡?

  菩珠急忙套上衣裳爬下床,打開簾門探出頭去,看見駱保還沒睡,正和葉霄一個在值夜的手下輕聲說著話,便叫了一聲。

  駱保走了過來。

  菩珠問秦王。

  駱保猶豫了下,想起片刻前秦王命他不許告訴王妃他因燥熱流鼻血的事,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指了指帷帳後的那片林子。

  「殿下去那邊了。」

  菩珠系上長帔,命他帶自己去,來到了穿繞林坡的一條溪邊。

  原野之上,天河若水,繁星如雨。在深藍色的夜空下,李玄度仰面躺在水邊的一塊大石之上,隨意屈著一腿,嘴裡叼著支草根,似是睡了過去。

  她裙裾若蓮,微微擺動,無聲無息地靠近,就著星月之光,注視著他的面容,慢慢俯身下去,輕聲道:「殿下怎來了這裡?」

  李玄度緩緩睜眸,看著她,沒有回答。

  菩珠立刻便有一種感覺,他的情緒仿佛又低落了,就像今夜她誘惑他之前的那個樣子。

  她的指尖摸了摸散著涼氣的石頭,柔聲道:「石頭冷。殿下回去睡覺吧。」

  這回他倒是聽話,吐掉嘴裡的草根,翻身坐了起來。

  「殿下你怎麼了?你在想什麼?」

  菩珠瘋狂地好奇他在想什麼。知道了他的想法,她才能更好地去對付他。

  他卻搖了搖頭,只道:「無事,只是帳里悶,出來透口氣。回吧。」

  菩珠心裡直嘆氣,有些無奈,想了下,走到水邊拔下自己腳上的一隻鞋,朝著水流中央丟了過去。

  鞋子漂在水面上,慢慢順流地而下。

  他看著她,神色不解。

  菩珠道:「這鞋我不要了。」說著將另只也脫下,一併丟進了水裡。

  李玄度一愣,忽然仿佛頓悟,發出了一聲低低的笑,隨即搖了搖頭,似在笑她幼稚。

  裝痴賣傻,看到他終於被自己鬨笑,菩珠的心情也就好了,赤腳站在水邊的泥地里,朝他招了招手:「殿下你過來。我沒有鞋,不能走路了。」

  李玄度朝她走來,抱起了她。菩珠很有默契,雙臂立刻緊緊勾住他的脖頸,就這樣被他抱了回去。

  兩人入帳,他將菩珠放坐在床邊,燃了燈,取來一塊帕子,走過來抬起她的腳,替她擦拭腳底心方才沾上的泥塵。擦乾淨一隻,又換另一隻。

  她的腳生得白皙小巧,被他這般托在掌心裡拭著腳心,一陣發癢。菩珠忍不住縮了縮腳趾,足尖勾動,似在搔他掌心。

  他手一頓,低聲道:「勿要頑皮。」

  菩珠一怔,這才明白了過來。

  他以為她連這樣的機會也不放過,故意挑逗他?

  菩珠咬了咬唇,索性照他誤會,足尖又撓了撓他。

  他仿佛惱了,反手一把攥住了她的腳丫子,抬起頭,盯著她,目光有點異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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