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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駱保,提了只燈籠站在路邊,遠遠看去,可不就像一點鬼火飄在空中嗎,倒是憑空被嚇了一跳。
駱保聽到身後動靜,扭頭見是新王妃到了,忙小跑過來見禮:「王妃怎的來了這裡?」他的語氣聽著有些驚詫。
菩珠看他是橫豎不順眼,淡淡地道:「殿下在嗎,我尋他有事。」
駱保低聲道:「殿下在放鷹台上納涼。」說著,指了指道路盡頭的一座高台。
菩珠命婢女們在原地等待,自己提了只八角絹紗如意燈籠,朝著朝高台走去,到了近前,繞過一道坍塌了一半的殘垣,她停了腳步。
遮月的那片烏雲恰遊走而過,月光終於亮了些,灑落鷹台,清冷如水。她看到李玄度竟仰面臥在一道高高的石階之上,階下丟了只酒壺,他的左手壓覆在額上,受傷的右手靜靜地從石階上垂落,仿佛醉後已經睡了過去。
菩珠看著那道身影,踩著沒到自己小腿的荒草,慢慢地靠去,快走到那段石階前時,腳被埋在草下的一塊石頭絆了一下,人打了個趔趄,手中燈籠一時沒拿穩,掉在了地上。
燈籠滅了,腳前變得更加暗。
她嚇一跳,屏住呼吸,緊張地看著前方那道月下的臥影,一時不敢再靠近。
「你來此作甚?回吧。」
片刻之後,階上的那道臥影依然靜靜,但卻傳來了他的聲音。
雖然聲音聽起來十分疏離,但卻足夠鼓勵菩珠繼續前行了。
她走完了那片被荒草埋沒的階庭,腳上的雲頭繡鞋,踩在了通往鷹台的第一道石階上。
石階在月下泛出隱隱的玉色螢光,應是漢白玉砌。
可以想像,當年此處鷹唳犬吠,騶奴往來,何等喧盛,而今終究逃不過落敗,一級一級的階隙之間長滿青苔,落腳膩滑。
菩珠提著裙裾,小心地踩著台階上去,終於來到了李玄度的身旁。
他依然那樣臥著,以臂覆目,未曾動過半分。
夜已深更,白日的秋熱退去,菩珠能清楚地感到自己裙裾的下擺已被草叢裡的露水給打濕了,羅襪也沾漉,潮濕地貼在她雙足的肌膚上,又濕又涼,很不舒服。他身上卻就那件薄薄的直領袍,腳上連襪都無,只趿了雙木屐。
「殿下,更深露重,你也回房歇息吧,你手本就傷了,萬一再受寒,不是小事。」
菩珠蹲坐到了他身下的一級石階上,柔聲地勸。
李玄度沒有動,也沒有答她,依然以臂覆目。
菩珠在心裡整理思路,再次開口:「殿下,方才我不是有心丟下你走的。我向你剖心,你卻不相信我,當時我心情太亂了,又怕強行留下更惹你厭惡,這才無奈先回了。回去後我便反思。是我的錯,我能理解殿下你的顧慮。往後我不會再逼迫你了,我會用我行動向你證明我的誠意……」
菩珠說著說著,視線落在了他的臉上。
淡月朦朧,他露在手臂之下的半張面容仿佛也蒙上了一層寂光。
荒台,野草,頹山,殘階,還有身邊這個臥在石階上仿佛靜靜睡著了的男子,她的新婚郎君……
必是月光作祟,她心裡竟升出了一種她前所未有的愛憐之感,只覺這地方太過荒敗,連鬼都要出來了,不能讓他一個人留下,她非得把他弄回去不可。
鬼使神差一般,她伸出手,試探著,輕輕地握住了他垂在階下的那隻傷手。
指尖碰觸到了他的手腕,只覺他皮膚冰冷,仿佛沒有半點活氣。
她心中愛憐更甚。起先本來還膽怯,待發現他一動不動,任由自己握著他的傷手,另只手臂依舊那樣覆目,並無任何的抗拒,頓時受了鼓舞,膽子一下大了起來。
她很快便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鬆開了他的手,朝他爬過去,試探著低面,用她溫暖的紅唇輕輕覆在了他的嘴上。
他依然沒有抗拒,更沒有推開她。
她感到他的氣息帶了點酒氣,但除了這氣息還能感覺到是熱的,他整個人,包括他的唇,全都又濕又冷。
她愈發覺得心疼,膽子也更大了,索性拿掉了他遮覆著額目的那隻手臂,張嘴,含住了他的唇,帶著安慰他的感覺,輕輕親吻。
他的呼吸愈發熱了,熱得甚至灼人,帶著酒味的氣息,一陣陣地撲向她的面頰。菩珠感到一陣心慌,心神又奇怪地蕩漾了起來,李玄度這時忽地睜眼,她嚇一跳,一頓,方才的膽便縮了回去,急忙松嘴離開了他,抬頭屏住呼吸,睜大眼睛和他對望。
月光下,他面龐僵硬,兩隻眼睛便直勾勾地盯著她。
菩珠膽怯,更覺羞恥,慌忙為自己方才的行為做著解釋:「殿下你也回吧。你若不回,我也睡不著覺……」一邊說著,發現自己人幾乎還靠在他的胸膛之上,忙起身要挪開,不料才動了一下,右肩感到一痛,竟被他伸手一把給攥住了。
菩珠低低地驚呼一聲,人被他強行拖了上去,他也翻了個身。
菩珠這下真的慌了。
她身下的石階又硬又冷,硌得她很不舒適,但他這幅陌生的樣子更讓她害怕。她不敢掙扎太過。
「殿下,該回去了……」她的聲音有點發抖,氣息紊亂。
他一言不發,牢牢壓她於階,猶如釘在了地上。
菩珠很快便停止掙扎。
眼睛一閉,男人會有什麼區別?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