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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氏端坐於正座之上,李玄度領著新婚妻向她行叩拜之禮,姜氏看到他右手,問是怎麼回事,神情關切。
菩珠略微緊張,瞥了李玄度一眼。
他直起身,若無其事地笑道:「婚前一日想鬆散筋骨,拿了把劍練少年時學的劍法,沒想到疏於此道已久,竟不小心劃了手,叫皇祖母擔憂了。」
姜氏和陳女官都露出了心疼的表情。姜氏責備道:「多大的人了,怎如此不小心?舞個劍都會把自己手給傷了!我記得太醫里丁太醫最擅處置這種皮肉骨傷,叫來看了沒有?」
李玄度道:「今早便是丁太醫換的藥,換完才出來的。只是淺淺皮肉傷,過幾日便好,祖母勿擔心。」
姜氏叮囑他沒好之前勿沾水,亦勿動作,遵醫囑勤換藥。李玄度點頭一一答應,姜氏這才放了些心,叫兩人起身,目光投向菩珠,問她在王府中過得可還習慣,微笑道:「我孫兒從小頑皮,往後若欺負你,你告訴祖母,祖母會替你做主。」
菩珠知姜氏此前對自己的印象應只一般,所以對於這場她做了秦王妃後的首面,方才在來蓬萊宮的路上,已設想過了好幾個姜氏和自己敘話的開頭,想好自己該如何應答。
她唯獨沒有想到,姜氏開口的第一句話竟是如此。
這句話哪怕是出於愛屋及烏,也是她八歲之後除了阿姆之外,從別人那裡聽到的唯一一句帶著親切慈愛感的關懷之語。和今早在陳太后那裡聽到的流於表面的所謂長輩關切,是種完全不同的感覺。
菩珠心口微微一熱,又想起阿姆,險些就要紅了眼睛,極力忍住,不讓自己露出半點異樣之色,以低頭為掩飾,輕聲說:「殿下對我極好,沒有欺負我。多謝皇祖母的關愛。」
姜氏和陳女官相視一笑。
李玄度瞥了眼自己身畔作嬌羞狀的菩珠,唇角微抽。
這時尚膳來稟,道膳食已備妥,問何時用膳。
陳女官道:「太皇太后特意等著你們一道用膳,都餓了吧,這就開飯。」
早上卯時就起了身,當時也沒胃口,早膳只略進了些,一早上又是跪又是拜,折騰了半天,菩珠確實有點餓了。
雖說是便餐,但比姜氏平常用膳,還是要隆重許多。
宮人們抬來一張六尺見方的四方形紫檀大食案,案面鋪一層綠春紬的食墊,搬來座墩。
姜氏獨自面南而坐,懷衛和李慧兒的位子在她左右兩邊,二人相對。新婚的秦王夫婦則面向姜氏,兩人並肩坐在一起。
尚膳領著宮女擺上餐具,碗盤盞皆為鏤金象牙,又依次送上各色饌食,每送一道,便報菜名,很快擺滿整張食案。
姜氏笑著讓新婚夫婦隨意進食,勿要拘束。
她話音未落,早等得垂涎三尺的懷衛便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伸向面前的一盤水晶櫻桃肉。
所謂水晶櫻桃肉,是取乳彘上好的肥膘肉所制的一道甜味菜,其精髓便是七分肥,三分瘦,又是甜的,最合小王子的口味,夾起來大啖,一臉幸福的表情。
菩珠對肥肉可沒興趣,昨晚硬生生地吞下了那塊不算小的肥肉,現在想起來還有點反胃。她比較中意面前那一碟叫做「見春腰」的小面卷,不但做得玲瓏,雪白的麵皮,每隻用翠綠蔥絲縛起,好似美人細腰,叫人看著食指大動,面卷里夾的蟹肉餡也是鮮嫩而味美,十分可口,加上她肚子餓,竟一連吃了幾隻,吃完還是有點意猶未盡,無意間抬頭,卻發現李玄度在看自己。
他右手不便,一宮人特意在他一側服侍,幫他遞物,助他以左手用匕匙進膳。
菩珠懷疑他嫌自己吃太多了,但不用他看,自己也知不好再夾,遂目不斜視。
懷衛吃了幾塊肉,忽然想了起來,停箸,讓人分些送到菩珠面前道:「阿姊……」
他一頓,看了眼姜氏,改口:「阿嫂你也吃。可好吃了。」
菩珠望著面前這碗顫巍巍泛著油亮紅光的肥肉,硬著頭皮舉筷夾了一塊,送進嘴裡,嚼了兩下,和著滿嘴的肥肉和油,咽了下去,勉強吃了兩塊,實在吃不下去了,看見身旁的李玄度,靈機一動,將那隻盛了肥肉的碗輕輕推到他的面前,柔聲道:「懷衛說得果然沒錯,味道很好。殿下你也吃,補補身體。」
她話音落下,幾個站在一旁服侍的老傅姆相視暗笑。
寧福和懷衛面面相覷,不知道這有什麼好笑的。
懷衛迷惑地道:「陳阿姆,她們笑什麼?」
他不問還好,問出聲,連陳女官也有點忍俊不禁了。
菩珠起先也是莫名,再一想自己說的話,忽然有所悟。
昨夜新婚洞房,原本要行敦倫之禮。他厭惡自己,不碰她,兩人沒有夫婦之實,但外人卻不知道。
難道是自己方才那句話,讓姜氏和陳女官生出了什麼不該有的誤會?
她頓時臉熱,飛快偷看了眼身旁的李玄度,正撞上他投向自己的目光,表情看著不是很痛快的樣子,忙低下去不吭聲。
好在那碗肥肉是送了出去。李玄度沒再還她,竟全都吃了下去。
飯畢,姜氏更衣,懷衛吃飽有些困,被領去歇息了。
菩珠和漸漸熟了起來的李慧兒說著閒話,李玄度站在殿外庭院的一口魚池旁,往池裡投食餵魚,背影悠閒。
菩珠上次聽懷衛和自己提過一嘴,姜氏千秋大壽的那個晚上,他回來,撞見李慧兒眼睛紅紅的,好像剛哭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