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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楠數了數認數,只熊仁和黃知事等三個僚屬。
心中奇怪,上前拱手施禮“理刑老爺,朱巡按人呢?”
黃知事大著舌頭道:“朱巡按沒來,說是他得朝廷委派巡按兩淮,當秉公用事,不受地方官員吃請。此番巡按,若各官吏公忠廉明,何須擔心?”
周楠一愣,心道:遇到一個清官了,不對,不過是吃頓飯而已。人情往來,沒什麼大不了的。這廝說了一番冠冕堂皇的話,拿架子,不跟當初的王若虛一個模樣嗎?看來,朱巡按來者不善,是要找理刑廳的茬。他將來是要做言官的,乾的就是這活,熊推官有麻煩了。
突然,熊仁拍案而起:“裝模做樣的東西,此人辱我極甚,著實可惡,本官絕不善罷甘休!”
他大約是喝得實在太多,身子一晃,就要跌倒。
黃知事急忙一把將他扶住,吃吃笑道:“理刑,不過是一個正七品的巡按。我等奉公守法,實心用事,還用怕他雞蛋中挑出骨頭來?理刑年事已高,千萬不要因此氣壞了自己的身子。”
見熊仁如此氣惱,周楠心中暗爽。聽到黃知事這話,他忍不住撲哧一聲笑起來:這姓黃的還真會拍馬屁,深諳後世民主生活會上給領導提意見時套路“領導我給你提個意見哈,你最的的缺點就是工作太努力,不注意身體,要改!”
看到周楠笑,熊仁大怒噴著濃烈的酒氣喝道:“你笑什麼,是不是看到本大人吃憋,你心中高興?”
周楠敷衍道:“屬下如何敢?”
“你還是不是咱們刑廳的人,看到我們理刑廳吃虧,你心裡高興?你又有什麼了不起,不就是能寫幾句歪詩,引得樓子裡的姑娘喜歡嗎?我看你寫的都是狗臭屁,你這個好酒貪花的卑劣小人,賊胥吏!”
這是周楠今天聽人第四次喊自己賊胥吏,心中一股邪火騰起,就欲發作。
這個時候,黃知事挽住他的手:“周大人,理刑醉了。你今日來遲,當罰酒三杯當做陪禮。”
周楠一想,反正這熊推官明日一早就要成為階下囚,我又何必跟則個將死之人置氣。小不忍則亂大謀,當他是個瘋子罷了。
也不說話,就端起杯子一飲而盡。
熊推官斜著醉眼:“這樣就想把本大人糊弄過去,換大盞。”
三隻盛滿酒的大海碗放在桌上,分量足有三斤。
這年代的酒也就是後世啤酒的酒精度數,周楠自然不懼,冷冷地端起碗,逐一飲盡,說了一聲告辭,轉身就走,再不肯同諸人多說一句話。剛才體能消耗實在太大,現在又喝了酒,只感神思疲倦,只欲早些回家睡覺,養好精神迎接明天的府城官場八級大地震。
剛出《綠珠樓》,後面又是一陣喧譁:“理刑,理刑,小心摔著。”
“理刑,不可啊!”
周楠心中一驚,回頭看去,卻見熊仁如同紅了眼的公牛搖晃著身體衝過來,指著他破口大罵:“周楠,卑鄙小人。本官叫你過來預先安排酒宴,你倒好,卻同婊子風流快活,當本大人的命令是春風過驢耳?你這廝自如理刑廳來就以才子自居,仿佛天底下就你一個是人物,余者皆庸碌。你分明就是看不起本大人是雜流出身。”
周楠:“熊大人,你我同為朝廷命官,還是要體面的,請自重。你是雜流,下官也是雜流。理刑廳是淮安府衙的理刑廳,是我大明朝的衙門,可不姓熊,我等也不是你的奴僕。還有,春風過驢耳,誰是驢,大人你今日必須將這句話收回去。”
“老子說了又如何,你這個卑賤的胥吏!”熊仁伸出手指不停地戳著周楠的胸口。
胥吏是周楠的逆鱗,他心中早已經當熊仁是個死人,本不打算發作。此刻再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一記勾拳狠狠地打在熊推官的下巴上。
可憐熊仁也是個一百六十斤的胖子,整個人竟被打得直接平躺在地。
周楠也不客氣,揉身而上,騎在他身上,拳頭如同雨點有樣落到熊推官臉上,空氣中全是劈劈啪啪的聲響,須臾,熊仁的面上就開了花。
“大膽周楠,你要做反嗎?”幾個知事亂糟糟上前來拖。
“滾開!”周楠一拳揮出去,正中領頭的黃知事鼻子,只見姓黃的面上就好象是開了染坊,紅艷艷卻是血,哎喲一聲蹲了下去。
另外兩個知事如何敢上去,驚聲大叫:“來人了,來人了,周大人瘋了!”
“誰瘋了,哈哈!”周楠放聲大笑,站起身來,長嘯吟道:
“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
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
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閒過信陵飲,脫劍膝前橫。
將炙啖朱亥,持觴勸侯嬴。
三杯吐然諾,五嶽倒為輕。
眼花耳熱後,意氣素霓生。”
身後,樓上,有蕭聲清越而起,接著是婉轉歌喉:
“救趙揮金錘,邯鄲先震驚。
千秋二壯士,烜赫大梁城。
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
誰能書閣下,白首太玄經。”
周楠回頭看去,卻是紫蕭在樓上憑欄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