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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巧此時,容太妃之兄、寒部台吉寒里進京朝見,得知太妃臥病,請求入宮探視。顒瓏應允,誰知見過兄長之後,容太妃身體每況愈下,數日後便病故,享年三十有八。

  太妃既死,天象卻未轉好。欽天監言容太妃厄禍未解,今雖歿,亦不可入葬皇家陵寢,需送歸寒部。似在印證欽天監之言,當夜,恕貴人喜塔臘氏胎氣震盪,皇嗣不安。顒瓏無法,只得在朝中言明此事,為保皇嗣,下旨寒部台吉護送容太妃寒氏梓宮回天山下葬。

  與此同時,安華殿發誓誦經七七四十九日,顒瓏亦齋戒一月,以向先帝謝罪。

  亦因為星象不吉,容太妃的葬禮辦得極為簡陋,除了她的陪嫁侍女阿吉,更無一宮人近身侍奉,抬棺的也是寒部台吉帶來的族人。在一個天色淒迷的凌晨,在紫禁城暗灰的雲翳下,容太妃的梓宮抬出了偌大華麗的宮城。

  那一日,是承祐元年的第一場大雨,傾盆而下。如懿與海蘭並肩站在慈寧宮正殿門前,望著水流如注的飛檐,久久無言。

  最終,還是海蘭先開口,輕嘆一聲:“難為皇上肯做到這個地步。縱然是為了皇嗣考慮,也難免為人詬病。”

  如懿默然,似被戳中了心底最柔軟之處,沉吟道:“顒瓏沒有選擇——我讓他成為了帝王,可從前他做錯了一件事,這件事我從未明晃晃地提起,也從未戳穿。為了對寒香見的承諾,我戳穿了這個秘密,所以,顒瓏不得不這樣做。”

  海蘭愕然,良久方才想起:“姐姐是說當年永瑄的風寒……”

  “當年不願去想,是因為那時的永琪和顒瓏都太年輕,卻已經成熟到可以對還是一個孩子的永瑄下手。”如懿望著遠方雷電大作的天空,其聲凜冽:“永琪送去的點心是豌豆黃,而永瑄的衣服上卻有桂花糕的粉末——那桂花糕,是顒瓏悄悄帶過去給他吃的,避開了所有人。可他沒想到永琪也送了點心過去,而那點心也是加了料的。”

  “這就是咱們的孩子——罷了。”海蘭微微一笑,冷冽非常,“我有些懂得姐姐為何扶持皇上了——永瑾和永瑄都太過純良了。做皇帝,是委屈了他們。也唯有皇上這樣的心性,才能彈壓住永琪,坐得穩皇位。”

  如懿微笑不答。

  許是這個話題太沉重,海蘭岔開問:“昨日在長壽宮,姐姐與她說了些什麼?”

  如懿閉了閉眼,終是緩緩道:“我把寒歧的骨灰給了她。她很高興,視若珍寶。她問我,若能再重來,是否願意與那人長相廝守,不再踏入皇家這一趟渾水。”

  海蘭淡淡問道:“那姐姐怎麼說?”

  穿過空落落殿堂的風有些冷厲,如懿仰起臉,一任濺落的雨絲簌簌拂上面頰,露出隱忍而哀涼的笑容:“我哪裡有什麼重來呢?寒香見的結果已是難得了。我今日所受,都是我昔日所求,不配奢望什麼。重活一世,往事仍就不可追,了無意義。”

  承祐三年,國喪除服。

  三月,和碩和恪公主下嫁協辦大學士,一等武毅謀勇公兆惠之子烏雅·札蘭泰,和碩和恬公主下嫁尚書博清額之子富察·托津。當月,熱河行宮太答應魏氏歿,無諡號,無追封。

  或許是前半生的思慮過重,亦或許是並未從先帝身上得到什麼可值得留念的溫情回憶,如懿沒能像前世那般長壽。她並不介意,過著自己無所事事的日子,哪怕江與彬一次又一次說她心血空耗,難得高齡。

  承祐四年,她送走了身子骨最不好的忻太妃戴湄若,顒瓏追封了她為皇考忻貴妃。

  承祐五年,穎思貴太妃巴林·艷拂在一場看似無關緊要的風寒過後,猝然長逝,是為皇考穎思皇貴妃。

  承祐十年,皇后章佳氏所出的嫡長子綿恪去了軍機處歷練。那一年永璘受封慶貝勒開府建牙,而一直思念先帝鬱鬱寡歡的意歡,於次年撒手人寰,追封皇考舒宜皇貴妃。

  然後,是慶太妃陸纓絡,晉太嬪富察·閔琇,恪太嬪拜爾果斯氏,等等。

  一直到承祐十四年。

  那年如懿六十六歲,過了自己的第二個大壽。三子二女,孫子孫女外孫外孫女重孫子重孫女數不清,坐在重華宮的正殿都打緊。可相持相扶者,也只剩一個海蘭。

  海蘭的身子未必比她好多少,可海蘭不忍心她孤單一人在這深宮,所以強撐著陪伴守候。

  由此,人生數十年,她早已一無所求,亦一無所有。她甚至覺得,已想不起來那人的面容。於是,她命人在慈寧宮中種滿了凌霄花,藉此換取一絲祥和。然而,終究是不能安然,因為這一世她無愛無恨,太過虛空。

  十四年秋,宣懿皇太后於睡夢中與世長辭,無疾而終。未幾,愉祺皇貴太妃追隨太后而去。承祐帝仁孝,追封太后為孝宣純皇后,並謹遵太后在世時囑託,不再驚動先帝魂冢,而於裕陵外單建陵寢,是為“宣陵”。墳塋四外,遍植凌霄。

  自此,三途河畔,極目而望,凌霄花開二三里,片片皆是周玄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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