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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靄穿著校服,沉默地坐在急診室門口的長椅上,看不出情緒。

  不知道過了多久。

  突然間,噠的一聲響,沐靄猛地站起來,盯著打開的門,眼裡帶著期冀。

  醫生從急救室出來。

  看見門口的少年,醫生欲言又止,最後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了句,「進去跟老人家說兩句話吧。」。

  沐靄的心一下沉到谷底。

  他看著醫生平靜的臉,小心的問了句,「真的,不能再搶救了麼,真的麼?」

  醫生一時不忍,轉過頭對李秘書說,「我們已經盡力了,家屬快準備後事吧。」

  沐靄不知道自己怎麼走進急救室的,只記得看見爺爺躺在那裡,一如他每次看到他在院子裡梨樹下午休時的樣子,眼睛輕輕閉著,嘴唇微張,平靜又安詳。

  似乎是察覺到他進來,爺爺慢慢睜開眼,握住他的手,說,「小靄不、不要難過。」

  「也不要、怨你爸媽,他、他們都是很好的孩子。」

  「咱們沐家的孩子……都是有、有擔當的人。」

  沐靄還沒來得及說什麼,病床旁邊的儀器發出的漫長的「滴——」聲。

  一瞬間,他的呼吸似乎也隨著那個聲音停了。

  沐靄覺得自己像是掉進了冰窖,明明才十二月,他卻感覺冷的牙都在打顫。

  孤獨,憤怒,無助,懊悔,所有的情緒一下子湧出來。

  李秘書開始失聲痛哭。

  沐靄沒有淚水,他只覺得冷。

  爺爺的手還握著他的,嗯,還是暖的。

  他完全不記得自己怎麼走出的急診室。

  他平靜地看著爺爺被推到太平間,看見他們把爺爺放進那冰冷的箱子。

  葬禮期間,他像是魔怔了一樣,感覺不到餓,也不覺得困,內心平靜的像死了一樣,只是機械的重複著手裡的動作。

  來祭拜的人很多很多,靈堂里充斥著哭喊的聲音,他跪在那裡,跟著磕頭,卻沒有一滴淚。

  「這孩子太冷血了吧,親手帶大他的爺爺,居然連一滴淚都沒有?」

  「不是聽說學習很好的嗎?」

  「光會學習有什麼用哦,連基本的人情世故都不懂。」

  「可不是嘛,念悼詞的時候也沒在。」

  「聽說沐省長突發腦溢血的之前,好像正在給他刻什麼東西呢。」

  「他這麼和善的人,怎麼養出的孫子這麼冷漠?」

  「這小孩不會是心理有什麼問題吧。」

  「你這話說得我瘮得慌。」

  …….

  葬禮結束後,爺爺要被送去火葬場。

  媽媽問他,「要不要跟爺爺告別。」

  他搖頭。

  他平靜的回了家,洗了個澡。

  頭髮吹了半干,他坐在書桌前,翻開書本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聽著時鐘滴答滴答的走。

  似乎是一瞬間的衝動,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開車帶著爺爺沒刻完的印章出了臨水。

  車子漫無目的地走著,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去哪兒。

  終於在某個小鎮上,車子沒油了。

  沐靄在小鎮呆了下來。

  為了攢夠油費,他去一個餐館裡應聘了服務員。

  老闆一看他就沒幹過活,年齡又小,本來不太想要,後來禁不住他死纏爛打,動了惻隱之心,見他長得好看,便讓他在門口招攬客人。

  有個小女孩覺得他好看,便天天來餐館裡吃麵,後來被她媽媽發現,跑過來把小女孩罵了一頓,「你以後可不能找這樣的男朋友,沒出息。」

  飯館每天人來人往,他成了家長口中的反面教材。

  「小小年紀就出來打工,這個年紀應該上學啊,知識才是力量,知道嗎?」

  ……

  存夠油費之後,沐靄繼續上路。

  這次他的目標很確定——

  他要去青州,奶奶的故鄉。

  沐靄按著爺爺說過的地址找過去,然而,照片裡粉牆黛瓦的小院子卻變成了三層小洋房。

  院子周圍也沒有跟爺爺所說的一樣,到處都種滿了梨樹。

  「哦,你問喬家呀,他們家都搬走二十多年啦,早就沒人在老家了。」

  沐靄不知道自己怎麼離開的那座小院子。

  踉蹌著往回走的時候,他一不留神,整個人摔進了路邊的水溝里。

  「啪」的一身,揣在兜里的印章也掉了下去。

  水溝底下全是爛泥,印章一掉下去,轉眼就沒了蹤影。

  沐靄顧不上覺得髒,伸手一寸寸摸索。

  冬天的水冷得刺骨,沐靄被凍得直哆嗦。

  手被爛泥里的碎石子磨出了不少口子,鮮血淋漓,他卻好像絲毫感受不到痛。

  他找了好久,印章也不見蹤跡。

  沐靄不得不面對自己一直逃避的一個事實——

  他沒有爺爺了。

  偶爾有路人經過,看見他大冬天的泡在水裡,發瘋似的徒手刨污泥,連水溝都被染紅了一片,都趕緊遠遠避開,在遠處指指點點。

  恍惚中,有人拉他起來。

  她給他擦乾淨了臉,細心的給他手上的傷口上了藥,最後遞給他一套乾淨的衣服。

  全程兩人都沒說話。

  過了一會兒,她端來一碗熱湯,說,「喝吧,喝完才有力氣繼續找。」

  沐靄不知道自己抱著那位姐姐哭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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