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噬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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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帳中沉默了許久,李暄才開口道:「誡難說,寶龍寺有資格進入藏經塔的弟子人人知道,柳輕風墓去不得,又是怎麼回事?」

  「聽說寶龍寺當年的守墓人有留下祖訓,不過具體內容不得而知。」慧明大師一攤手,無奈道,「畢竟我也沒有進過藏經塔。」

  秦綰轉頭去看唐少陵。

  「看我幹嘛?」唐少陵一臉的無辜,「我是進過藏經塔,但也沒興趣去研究那些和尚的祖訓,囉囉嗦嗦刻了一整面牆,看著頭疼!」

  「多半是墓中機關密布,危險重重的緣故吧。」李暄想了想道。

  當年歐陽兄弟是誤入,但得出的結果卻是相同的。

  「說起來,前輩將來有什麼打算?」李暄又問道。

  他也是沒想到秦綰出去一趟居然撿了個叔公回來,歐陽晟和歐陽鼎是雙生子,和秦綰是非常親近的血緣了,總不能置之不理。

  「送無名閣去。」不等慧明大師回答,秦綰就說道。

  李暄楞了一下。

  「挺好。」唐少陵贊同。

  李暄心念一轉,也就明白過來。

  歐陽晟也算是害死歐陽鼎的兇手了,不被秦綰待見也是常情,不過畢竟是血脈至親,無名閣也算是個養老的好地方了。歐陽晟年輕時殺孽太重,雖說不是本心,但也該贖罪的。

  慧明大師輕輕地嘆了口氣,沒有反對,只是深深地看了秦綰和唐少陵一眼,仿佛要將他們的容貌刻在心底。

  莫問把人送回了營帳休息,喻明秋這才上前把誡難和誡色拍醒。

  「說吧。」唐少陵抱著雙臂威脅,「要是你們說得和那個老禿驢說的有一個字差別,本公子弄死你們。」

  「……」李暄和秦綰對望了一眼,哭笑不得。

  這要是能說得一樣才不對好吧?

  「碧玉谷有去無回,這是祖上遺訓。」隔了一會兒,誡難才說道。

  「有去無回?」喻明秋一聲冷笑,「我就不信千年來,你們就守著這條祖訓,真的沒進去過。」

  「自然是有的。」誡難沉默了一下道,「哪個門派都不可能不出幾個不肖弟子,不過千年來,凡是私下前往碧玉谷的弟子,確實沒有一個回來過,生不見人,死不見屍。三百年前,當時的方丈甚至帶著寺中一眾高手公然違背祖訓,結果那些高手都一去無回,寶龍寺幾乎從西秦江湖除名,足足兩百年才恢復生氣。後來寺中第一條鐵律便是:私自踏足碧玉谷者,殺無赦!」

  秦綰聞言,微微沉思。

  寶龍寺的人若是想探墓,肯定是從墓門進入的,沒有機關圖,確實寸步難行,可那麼多高手死得一個都沒回來卻有些不尋常。明知機關厲害,為什麼不後退?即便來路也有機關,可畢竟是走過一遍的路,總不至於全軍覆沒在裡面,一個人都逃不出來?當年簡一一行人雖然在機關里折了不少人,可撤退途中卻沒有再死一個人!

  「寶龍寺和夏澤蒼達成了什麼約定?」李暄忽然問道。

  「太子殿下說,已經集齊了打開寶藏的所有條件。」誡難倒也坦然,「殿下需要金銀財寶,而寶龍寺需要武功秘籍,這並沒有衝突。」

  「夏澤蒼倒是會慷他人之慨。」秦綰沒好氣道。

  集齊打開寶藏的所有條件?一半可還沒掌握在他手裡呢。當然,要是他的計劃成功了,趕在東華大軍到來之前直接滅了他們,倒是剛好和寶龍寺分贓。橫豎夏澤蒼確實要那些武功秘籍沒用,就連他手下的那些高手,都是已經成名的人物了,而且各有家族,就算拿到什麼秘籍,也不可能廢掉自己的一身修為重新來過,對他們來說,秘籍遠沒有神兵利器有誘惑,尤其是看到慕容流雪憑藉射日弓一躍而上之後。

  武功秘籍,也就是寶龍寺那樣以武技廣博為宗旨的門派最有用。

  「本王其實也想把寶龍寺上下趕盡殺絕,若是大師能讓寺中弟子閉門不出,等事情結束之後,本王保證不再追究。」李暄道。

  「這一戰中,本寺弟子傷亡過半,連羅漢陣都擺不起來,不閉門不出還能如何。」誡難苦笑。

  就算李暄遵守諾言不追究,可寶龍寺畢竟地處西秦,被放了鴿子的太子殿下若是想要遷怒他們也是非常方便的。只是這到底是以後的事,眼下也只能先顧著當下。

  「其實,這次之後,寶龍寺守墓的職責大概也結束了,大師不妨換個地方。」秦綰道。

  「……」誡難看了她一眼,若非他是出家人,真想爆粗口。

  別說寶龍寺千年基業都在盤龍山,就算要搬,又能搬去哪裡?東華是青城觀的地盤,難不成搬去北燕那個蠻子的地方嗎?

  「出來一下。」唐少陵拽了拽秦綰的衣袖。

  秦綰對李暄點點頭,順從地被他拉了出去。

  不過,出了大帳,唐少陵卻不說話了,只是看著夜空,一臉苦大仇深的表情。

  「怎麼了?」秦綰奇道。

  「那個會讓人自相殘殺的東西,我好像是想起來一些東西。」唐少陵緩緩地開口。

  「哦?」秦綰頓時精神一振。

  「之前阮婆婆給我的那兩本冊子裡,最後有幾個陣勢我一直沒研究出來。」唐少陵沉吟道,「其中一個,就有讓人迷失神智甚至狂性大發的效果。」

  「可是布陣是需要有材料的。」秦綰不贊同道,「歐陽鼎當年若真有那麼妖孽,就算破不了迷陣,可墓室中是不是存在迷陣總能看出來的。」

  「有時候,當局者迷。」唐少陵搖了搖頭。

  秦綰一愣,再仔細想了想,還是不解道,「按照慧明大師的說法,主墓室中甚至連棺槨都沒有,那用什麼材料來布的陣呢?」

  「有些東西不是一直堆在那兒嗎?就在他眼前。」唐少陵反問道。

  「眼前?」秦綰呆了呆,隨即一瞬間反應過來,脫口道,「你說那些寶藏?」

  「如果把金銀珠寶換成普通的石碓,或許歐陽鼎就會看出來了。」唐少陵道。

  「可是……」秦綰皺了皺眉,又道,「他們在墓室中時間不短,看見寶藏,沒有不動的道理,這難道沒有破壞陣勢嗎?」

  「不會的。」唐少陵笑了起來,「如果是一堆金子,只要下面的根基不動,上面拿掉一些基本上不會影響陣勢發動。他們兩人在那種情況下進入墓室,沒有清水乾糧,不可能呆很久,還有一大半時間在自相殘殺,殺完了還要療傷,就更沒有時間和力氣來搬走大量寶物了,頂多就是拿過上面的那些。」

  秦綰的臉色嚴肅起來,唐少陵的想法乍一聽之下讓人覺得異想天開,但仔細一想,卻又妙到毫巔——一座金光閃閃的寶藏在眼前,還存有理智的人會注意旁邊有沒有機關陷阱,卻不會想到寶藏本身就是陷阱,最多也就是驗一下有沒有淬毒罷了。

  「你確定?」秦綰道。

  「就是猜測。」唐少陵一聳肩,無所謂地道,「要肯定,除非讓我見到寶藏,想來時隔六十多年,那老和尚也不可能記住那些寶藏堆放的位置吧?」

  「問問也沒關係麼。」秦綰直接拉著他去找慧明大師了。

  ·

  「寶藏的位置?」果然,慧明大師聽完他們的來意,一臉的驚訝。

  「我就說不可能的了。」唐少陵偏過頭,無奈道。

  別說是六十多年前的事了,就算是剛出墓室那會兒,慧明大師也未必能記得清楚,畢竟誰沒事會去記那些寶貝堆放的位置?知道一共有幾堆的就算是觀察仔細的了。

  慧明大師皺著眉,拿過紙筆開始寫寫畫畫。

  「喂,他該不會隨便畫一張給我們吧?」唐少陵不信任地道。

  秦綰好奇地看著慧明大師時而停下來思考,時而塗改,改多了乾脆換一張紙重畫,慢慢地,腦門前都布滿了汗水。

  怎麼看也不像是隨便瞎畫吧?

  「大概就是這樣。」小半個時辰後,慧明大師終於擱下了筆,用衣袖擦了把汗,臉色蒼白如紙。

  秦綰拿過來瞟了一眼,就見紙上畫著上百個點,沖眼卻看不出什麼規律,便隨手塞給了唐少陵。

  「噬魂陣!」唐少陵臉色一變。

  「什麼玩意兒?」秦綰震驚。

  所以說,這還真是畫出來了?

  「當年倒是看過一眼,幸虧這五十年在冰凍療傷,記憶力幾乎是空白的,才能找到這麼久遠的畫面。」慧明大師揉著太陽穴苦笑。

  唐少陵很無語,這種狀況他也有過好幾次了,是用腦過度引發的頭疼症,充足的休息,尤其是睡眠之後就會緩解,不過,原本以為陸臻的天賦是絕無僅有,卻沒想到這麼快又遇見了一個?

  這種技能……簡直就是作弊!

  秦綰驚訝過後,也不禁感慨而失笑。

  慧明大師口中,她的外祖父歐陽鼎簡直是個神人,可既然是雙生子,歐陽晟又豈會一無是處呢。話說回來,雖說結果不太好,但能想出逆練炎陽七轉來轉陽為陰的辦法來的人,何嘗不是個天才。何況,想想也罷了,關鍵是他還真做到了!要知道一套內功心法都是千錘百鍊而形成的周天循環,尤其炎陽七轉那樣的絕世武功,能將之倒過來練成功,從第七轉反練到第一轉,即便走火入魔了也很了不起!

  「真的是噬魂陣啊。」唐少陵驚嘆。

  「噬魂陣,就是我們自相殘殺的原因?」慧明大師一怔之下,立即恍悟過來。

  「噬魂陣是三大凶陣之首,又有個別名,叫十里沉淪。」唐少陵道。

  「我想了六十多年都沒想通,原來竟是如此。」慧明大師一聲長嘆,臉色雖然帶著病態的慘白,卻有如釋重負的笑容,仿佛解了一個心結似的。

  「三大凶陣?」秦綰好奇地問了一句。

  「誅邪、伏魔、鎮魂。」唐少陵念出六個字。

  「這個我知道,阮婆婆以前教過我,是佛道三大陣。」秦綰舉手。

  「一千三百年前有個奇人,把佛道三陣給反了過來,創造出了聚邪、血魔、噬魂三大凶陣。」唐少陵道。

  「……」秦綰無語,半晌才道,「這人是有多無聊?」

  「反正這三大凶陣都很難布,就算有殘缺的陣圖流傳在外,我還真沒聽說有人弄出來過。」唐少陵一攤手。

  「你能破嗎?」秦綰問道。

  「布陣的是金銀珠寶,按理來說,只要移平幾堆珠寶,陣勢就破了,不過我覺得不會有這麼簡單。」唐少陵摸著下巴道,「要是我來布陣,珠寶肯定是幌子,下面一定另有陣眼,而且很難破壞。」

  「那……要是不破陣,有沒有辦法在陣中保持神智?」秦綰道。

  「有的話,那還是三大凶陣之首嗎?」唐少陵一臉詫異地看她。

  「……」秦綰啞然。

  好吧,話一出口,她自己也覺得這個問題挺蠢的。

  「我去研究一下。」唐少陵搖搖頭,拿著拿張圖紙直接風風火火地出去了。

  秦綰呆了呆,猶豫了一下,回頭道:「多謝。」

  「我知道自己無論做什麼都不夠贖罪,不過……求個自己心安罷了。」慧明大師道。

  秦綰無言可答,頓了頓,也出去了。

  盛夏的山區,夜風散去了白日的暑氣,帶著一絲涼意。

  秦綰站著發了一會兒呆,忽的又苦笑了一聲,返回大帳去找李暄。

  帳內只剩下一盞孤燈,誡難和誡色都被帶下去看管起來,連侍衛都不在了。李暄換了一身家常的寬鬆長衫,坐在案頭看著一本奏摺,橘黃色的燭火給他整個人都染上了一層暖色,看著就讓人從心裡就柔和起來。

  秦綰低眉一笑,心底的鬱氣忽的就散了個乾淨。

  「有發現?」李暄抬起頭來。

  「不太好。」秦綰在他身邊坐下,伸了個懶腰,慢慢地把唐少陵的話複述了一遍。

  「你怎麼想?」李暄想了想才問道。

  「我們並不是一定要破掉這個噬魂陣啊。」秦綰笑道,「讓夏澤蒼去闖好了。」

  「那你愁什麼?」李暄不解道。

  「我就是在想,哪怕這是一個假寶藏,可為了以假亂真的效果,裡面也應該有不少好東西的,浪費了可惜啊。」秦綰理所當然地道。

  李暄「噗」的一下笑了出來。

  「好了,不說笑了。」秦綰收斂了笑意,沉聲道,「阮婆婆不在,眼下只能相信那個二貨能想出辦法來吧。」

  「你不是明明對他很有信心嗎?」李暄點點她的眉心。

  「才沒有。」秦綰噘了噘嘴,小聲低估。

  「不早了,歇著吧。」李暄合上奏摺扔回書案上,起身的同時,順手把她拉了起來。

  ·

  第二天一早,使者兩邊來往,終於定下了午時在谷口會面。

  條件和上回李暄和夏澤蒼會面時一樣,西秦甚至連人選都沒變,東華這邊也就多了一個秦綰而已。

  「太子殿下這是怎麼了?沒睡好?」秦綰笑眯眯地開口。

  「托王妃的福。」夏澤蒼咬牙切齒。他臉上兩個明晃晃的黑眼圈掛在那兒,他又不屑於學女子般用脂粉遮掩,只能就這麼來了。

  昨天被秦綰和唐少陵折騰了一通不說,直到半夜,另一邊的消息才傳過來,寶龍寺被李暄伏擊,傷亡慘重,已經退回寺內了,這下不用說也知道秦綰究竟是來幹什麼的了。特麼的她是為了掩飾李暄率軍出擊不在營中!可偏偏……自己就是上了她的當,原本釜底抽薪的一手直接被廢掉了不說,表面上還不能表現出來!

  這會兒再看秦綰笑吟吟地模樣,夏澤蒼又不禁鬱悶,這個女人……難道生來就是克他的?每次遇見她,就沒一件事辦得順利過!

  「太子殿下,國事雖然重要,但也要注意身體,年紀輕輕這般操勞過度,萬一猝死就不妙了。」秦綰語重心長道。

  「……」夏澤蒼捏了捏拳頭。

  雖然是個女人,可好想揍她怎麼辦!

  「保重。」李暄淡淡地道。

  「有勞關心,孤好得很。」夏澤蒼黑著臉,一字一句都是從牙縫裡蹦出來的,「九連環。王妃帶來了吧?」

  「那是自然。」秦綰笑著點頭,「倒是沒見柳公子啊。」

  「不過是一句話,倒也用不著他在場。」夏澤蒼道。

  「說的也是。」秦綰點點頭,一揮手,後面的莫問捧上來一個木盒。

  夏澤蒼見狀,也直接拿出一張紙,打開放在桌上。

  眾人齊齊地看過去,卻見紙上只寫了一個龍飛鳳舞的大字:摔。

  「摔?」秦綰故作疑惑。

  「把墨玉如意摔了,越碎越好。」夏澤蒼點頭。

  秦綰動手打開木盒,拼成整塊板,手指一摳,把那柄仿製的墨玉如意拿在手裡。

  只看外表,這個匠宗高手仿製的贗品和真貨有九成相似,而夏澤蒼的表情也說明了,他確實沒發現有什麼不對。

  「請。」夏澤蒼一擺手。

  秦綰挑了挑眉,沒有用摔的,手掌一握,只聽「咔嚓」一聲響,隨即,細碎的粉末就從她指縫間流下來。

  如果這真是一塊古玉,以她的內力自然還不足以這麼輕易碎玉成粉,可這仿玉設計得就是為了封住裡面的陰陽石粉沫,捏碎就很容易。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流淌而下的粉末上,大氣都沒喘一口,空氣一片死寂。

  終於,最後一粒沙從指尖滑落,秦綰張開手掌,淡定地用絲巾擦了擦。

  就在無數目光注視下,落在木板上的粉末慢慢移動,逐漸清晰,最終形成地圖。

  「果然巧奪天工。」夏澤蒼長舒了一口氣。

  「確實。」秦綰深以為然地點頭。

  的確巧奪天工,無論是匠宗製作的仿玉如意,還是司碧寒和慕容流雪修改的機關圖底座。

  因為時間所限,他們只來得及做了這一把如意,堪堪在出發之前才完成,並沒有經過實驗,如今新的機關圖成型,秦綰他們的緊張並不比夏澤蒼來的少,幸好一切順利。

  邊上的侍衛端上文房四寶,夏澤蒼和李暄乾脆親自動手描繪機關圖。

  機關圖本身並不複雜,對照完畢之後,秦綰當面摺疊起了木盒。

  「九連環已經破了,王妃還要留著做紀念嗎?」夏澤蒼道。

  「本妃打算留著研究研究,這玩意兒為什麼要叫九連環。」秦綰一本正經道。

  血胭脂、碧玉妝、春山圖,都是可以解釋的,唯獨這個九連環,明明和「連環」完全不搭邊,總不能就這個是瞎起的名字?所以秦綰確實是有幾分好奇的,也不是純粹用來噎夏澤蒼的藉口。

  「王妃自便。」夏澤蒼只好道。

  「圖有了,太子殿下覺得,什麼時候行動?」李暄問道。

  「沒想到機關圖竟然是如此明確的東西,倒是省了不少事。」夏澤蒼坦然道,「孤的意思,是今天就進去,以免夜長夢多,攝政王以為如何?」

  「本王沒有異議,陵墓之中白天黑夜並無區別。」李暄點頭。

  「既然如此,一個時辰之後,便在此地會合。」夏澤蒼站起身來。

  「好。」李暄沉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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