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孟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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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廷新封的逍遙郡王定親了,消息一出,頓時碎了京城無數少女心。

  聽說新娘子只是個出身江湖的平民女子,任誰都覺得不般配,可再仔細想想,以江湖地位而論,唐少陵要娶沈醉疏的妹妹——這再門當戶對沒有了!

  至於蝶衣的另一重身份,除了熟悉的人之外,都刻意抹去了。倒不是覺得蝶衣是個丫頭不光彩,重點是她是秦綰的丫頭,哥哥娶了妹妹房裡的丫頭為妻,這名聲說出去總歸是不好聽的。

  而江轍的行程自然也被耽擱了,就算唐少陵再不願意,江轍也是他親爹,定親下聘這種事也不能讓他自己辦。

  另一邊,沈醉疏原本想把沈家的東西全部留給蝶衣做嫁妝,卻被秦綰罵了一頓。

  就算疼愛妹妹,也要想想即將進門的邵小紅不是?何況,連秦綰都覺得,其實沈醉疏真沒有什麼地方虧欠蝶衣的。

  所以,還是秦綰做主,讓祁印商整理出了代管著的沈家產業帳目——絕天堡和趙文正倒台後,大部分的產業都被收了回來,連帶還有一些絕天堡本身的產業也被吞併了,即便代管三年不占一絲一毫利潤,光是連帶收下的那些產業也足夠秦綰賺上一筆了。

  再加上當年從趙文正身上沒收的巨額銀票,秦綰直接都一分為二,一份給蝶衣置辦嫁妝,一份留著等明年交付給邵小紅。

  江轍悄悄送來兩匣子黃金,各五百兩。一份給秦姝,一份給蝶衣,只有收的人心裡明白,江轍這是謝她們跟著歐陽慧一場。

  十二月初,京城終於下起了細雪的時候,北方劇變的消息終於傳到了京城。

  北燕皇病逝,二皇子宇文孝登基,國喪之後,傳檄天下:西秦不守信約,偷襲皇太子,致使皇太子客死異鄉,以此向西秦宣戰!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秦綰正帶著秦姝和蝶衣檢查嫁妝是否有缺漏的地方,聽完也只是笑笑,隨即興致勃勃地叫人拿了上次從蒼茫關帶回來的皮子給蝶衣挑選,秦姝就用不上了,再帶回蒼茫關去簡直貽笑大方。

  「真打起來了啊。」秦姝感慨了一句。

  「放心,還打不起來。」秦綰慢悠悠地道,「這季節,北方早就上凍了,關外更是大雪茫茫,要出兵,最快也要等到春季,再拖拖拉拉的,等到夏季都有可能。」

  「王妃的意思是,北燕並不想打這一仗?」秦姝道。

  「宇文孝喜歡被耍著玩嗎?」秦綰一臉奇怪地反問,「不過,如果西秦那邊鬆懈一點,想來宇文孝也不介意弄假成真,多撈點好處。橫豎宇文忠是真死了,北燕占了理的。」

  「真是麻煩。」秦姝感嘆道。

  「橫豎今年冬天是不會有動靜的,不會誤了你的婚事。」秦綰笑道。

  秦姝的臉一下子紅了,又看看蝶衣,不由得一陣氣餒,怎麼人家就沒她那麼容易害羞的呢。

  秦綰一聲嘆息,微微搖頭。

  秦姝會臉紅,會害羞,正是因為她對衛瑾是有少女懷春的那種好感的,她對未來的婚姻有期待。但蝶衣不是啊。並不是說蝶衣討厭唐少陵,不想嫁給他,只是……到底還是缺了點兒什麼。

  「王妃。」陸煙笑吟吟地走了進來。

  「煙娘,可是有什麼好事嗎?」秦綰抬頭笑道。

  「東方尚書府來報,表小姐生了一個男孩兒,母子平安。」陸煙眉眼間都帶著一絲喜氣。

  「那真是太好了。」秦綰也笑了起來,趕緊吩咐道,「讓人把備好的禮送過去,告訴荷兒,過兩天我去看她。」

  「是。」陸煙答應了一聲。

  「表小姐也算是守得雲開見月明了。」秦姝道。

  白荷成婚三載才有孕,不過一舉得男,也算是厚積薄發,總算能在夫家站穩腳跟了。這世道對女子就是苛刻些,白荷沒有秦綰的能力,一直無子還不許東方家納妾壓力也很大,有了繼承人,腰杆才硬的起來。要不然,雖然憑著攝政王府的威勢東方家不敢有異議,可日子過得怎麼樣,就只有自己知道酸苦了。

  「算起來這孩子的滿月宴倒是要在年裡辦了。」陸煙道。

  「雙喜臨門,挺好。」秦綰道。

  「王妃!」就在這時,喻明秋一步跨了進來。

  「又什麼事?」秦綰一抬頭。

  「孟寒回來了。」喻明秋沉聲道。

  秦綰的臉色一下子嚴肅起來:「請人到後堂,沒人看見吧?」

  「王妃放心。」喻明秋點點頭。

  秦姝和蝶衣立即放下了手裡的東西跟了上去,這邊自然有陸煙收拾。

  走進後堂,卻見原本的窗子都被關得嚴嚴實實的,還掛上了厚布窗簾,好好的屋子陰沉沉的,就只有角落裡點著一根蠟燭。

  顧月白、執劍、荊藍、孟寒都在,還有一團……大概是人?只不過全身都裹在一件厚厚的黑色斗篷里,連腳都沒露出來。

  走在最後的喻明秋仔細地關好門,把光線擋在外面。

  「這是怎麼回事?」秦綰一頭霧水。沒聽說過蠱師不能見光啊?

  「在下二十年身處黑暗,如今見不得陽光,王妃見諒。」黑斗篷下面傳來一個嘶啞的聲音,就仿佛是一個許久不曾開口的人重新開始學說話一樣。

  「王妃,我們這一路都是夜行晝宿,今天是要趕京城開門的時間,只能用了轎子把人抬進來。」荊藍苦著臉道。

  「無妨。一會兒讓蘇青崖來看看。」秦綰鬆了口氣。

  「多謝王妃。」孟寒道。

  「有勞顧莊主了。」秦綰又道。

  「不敢,人已送到,在下離家日久,也掛念家中夫人小女,先行告辭了。」顧月白笑眯眯地道。

  「本妃改日上門拜訪。」秦綰會心地一笑,示意秦姝送人出去。

  「這位顧莊主可真是秒人。」執劍感嘆道。

  「這世上聰明人不少。」秦綰笑笑。

  顧月白無意是屬於非常睿智的那一種,不顯山不露水,總知道應該站哪邊,不該問的不問,不該知道的裝不知道,只在需要的時候出手幫一把,與這樣的人為友,也是一件幸事。

  「孟狄?」秦綰的目光又轉回那黑斗篷上。

  「是。」斗篷下緩緩伸出兩隻蒼白枯瘦的手,慢慢地拉下斗篷的帽子。

  秦綰也不禁吸了一口涼氣。

  兜帽之下是一張極為消瘦的臉,或者說,簡直就是一張人皮包著一副骷髏架子,深陷的眼眶裡嵌著一對褐色的眼珠子,一頭亂蓬蓬的白髮毫無光澤,不像是孟寒那種天生的白,就完全是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模樣。

  可是,按照孟寒的說法,孟狄是他的堂兄,今年應該只有四十多歲——看看秦建雲,再看看孟狄,說他們隔著兩輩都有人信!

  「聽說,嫣兒給我生了個兒子。」孟狄開口道。

  秦綰一怔,才反應過來「嫣兒」大約是徐晴妃的小字,點頭道:「是,他在南疆,挺好的,又孟寒看著。」

  「謝謝。」孟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表情。

  「他不能多說話,我想先帶他去醉白樓下面的密室暫住。」孟寒道。

  秦綰就算不懂醫術也知道,一個二十年不見陽光的人是無法立即出現在正常的生活環境中的,那座密室孟寒曾經呆過好幾年,用來住人也算合適,便點頭同意。當下也不浪費時間,直接取出了從慧明大師那裡拿來的短棒交給孟狄,問道:「這是什麼?」

  「沒想到中原還有這東西。」孟狄隔了好一會兒才接過來。

  秦綰一喜,看來真的是問對人了。

  孟狄的手在短棒上拂過,良久才突然問出一個仿佛毫不相干的問題:「如果王妃您無權無勢、武功低微也沒有一技之長,偏偏有一個強大得需要仰望的大仇人,您會怎麼辦?」

  「要是真這麼倒霉,比起報仇,先想想怎麼活著才是要緊事。」秦綰一聳肩。

  「如果必須要報仇呢?」孟狄追問。

  「這個麼……」秦綰有些苦惱地想了想,終於還是一攤手,無奈道,「那就只能想想哪種同歸於盡的法子成功率能高一些了。」

  「那個人強大得……同歸於盡都是奢望。」孟狄淡淡地加了一句。

  秦綰也被他堵得一滯,隨即順著他的目光看向了他手裡的短棒,遲疑道:「用這個?」

  「在巫蠱中,這東西叫做同心咒。」孟狄道。

  「同心咒……名字還挺好聽的。」荊藍嘀咕了一句。

  「同心同命。」孟狄解釋道,「同心咒染了仇人和宿主的血,再用巫蠱之術將兩人連接在一起,一人傷,則另一人也傷,一人死,則另一人也死!」

  「這可真是同歸於盡的好法子。」秦綰抽了抽嘴角。

  就算敵人武功再高、勢力再大,殺之不易,可取一點血還是有機會的,然後用這個同心咒,自己自殺,仇人跟著死了,不能更乾脆利落了!

  「對了,這不是和當年王爺中過的同命蠱差不多嗎?」秦綰忽然想起一件舊事。

  「同心咒的進化便是同命蠱。」孟狄點頭道,「在南疆覆滅之前,就已經很少有人使用這種媒介了,如今還能看到完整的同心咒,在下也很驚奇。

  秦綰微微沉思,慧明大師說,這是外祖父的遺物——按照時間來算,如果,當年赤焰血魔最後是被同心咒整死的,那麼使用同心咒的外祖父確實應該不在人世了才對。

  「咳咳咳咳……」突然間,孟狄捂著胸口一陣猛咳。

  孟寒臉色大變,趕緊給他順氣。

  「沒事,暫時死不了。」孟狄抓住了他的手。

  「先讓蘇青崖看看再說。」秦綰嘆了口氣,放下了心底更多的疑問,橫豎人已經在東華了,不急於一時。

  「為了活命,我給自己下了蠱,死不了,也醫不好,不用費神了。」孟狄冷淡地道。

  「就算死不了,能活得舒坦些也是好的。」秦綰不以為然。

  孟狄是被關得太久了,對當今天下的人物都不了解,蘇青崖可不是「醫術好的大夫」,他可是連輪迴蠱都能騙的鬼才,說不準就真治得好呢?

  「王妃,我先帶他去調息,他體內的蠱蟲也需要黑暗。」孟寒的語氣微微帶上一絲焦慮。

  「執劍荊藍,你們護送,千萬小心。」秦綰道。

  「是。」執劍和荊藍鄭重地答應一聲。

  秦綰又在昏暗的後堂中站了一會兒,忽的悠然開口:「本妃突然想再走一趟寶龍寺了。」

  「恐怕不容易。」喻明秋無奈道,「那畢竟是西秦的地界。」

  還有一句話他沒說,秦綰也心知肚明。

  被扣了好大一頂黑鍋的夏澤蒼這會兒八成正想著怎麼才能把秦綰抽筋扒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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