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死了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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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綰的臉色漸漸凝重起來。

  冰洞中雖然有光,但光線昏暗,最麻煩的是四周光滑如鏡的冰壁映照出人影,在這樣隱隱約約的視線中,反而比完全看不見還麻煩,一不小心反而被幻影給干擾了。

  慧明大師在冰洞中生活了幾十年,對此自然是極為熟悉的,唐少陵顯然也明白這一點,乾脆閉上了眼睛,讓自己進入純粹的黑暗,把冰洞當成了唐家演武堂。

  「小子,為什麼不用破解劍法?」慧明大師忽然問了一句。

  打到現在,他一直用的是千手如來掌,已經從頭到尾打完兩遍了,可唐少陵用的同樣是正統的唐家劍法,就算偶有不同,也是一脈相承,顯然是他根據自己的習慣和短劍的特性修改的。

  「本公子沒有欺負老弱病殘的興趣。」唐少陵嗤笑道,「對了,老、弱、病——你已經占了三樣了,幸好沒有殘,否則跟你動手就是欺負你了。」

  秦綰雖然擔心,但還是忍不住捂著嘴偷笑。

  這世上肯定沒有第二個比唐少陵更會吸引仇恨的人了。

  慧明大師也被氣笑了:「別說唐演,唐默當年都沒你這麼囂張,你要是唐演親生的,老衲就站著讓你一掌打死。」

  「我是不是親生的你得去問我娘有沒有偷人,不過在那之前,你先站著讓我一掌打死!」唐少陵喊道。

  「小心姨母先打死你這個不孝子!」秦綰黑線。

  「……」慧明大師臉上的表情有些扭曲,大概也是沒想到唐少陵的性格比他聽說的還……無法言喻?

  當然,其實四年前的唐少陵雖然脾氣不好,可也沒這般任性自我,只是找回了妹妹之後仿佛心裡那把束縛了他二十多年的枷鎖,所以就……放飛自我了。

  「算了。」慧明大師忽的嘆了口氣,有些意興闌珊地收了手。

  唐少陵怔了怔,但終於還是沒追上去。他對慧明大師很有興趣,可對方不還手的話,他還沒有虐殺一個老和尚的興致。

  「坐。」慧明大師隨手扔了兩個蒲團過去。

  「我站著。」唐少陵一臉的嫌棄。

  秦綰很淡定地拎起一個蒲團拍了拍,疊在另一個上,自己坐了下來。

  「你來到這裡,想必空遠已經把東西交給你了吧。」慧明大師說道。

  「是你給空遠大師的?」秦綰沉聲道。

  「不。」慧明大師笑了笑,若有深意地道,「是那位『故人』。」

  「我們的外祖父,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秦綰想了想問道。

  「老衲以為,你會先問,他是誰。」慧明大師奇道。

  「百年之內,我沒聽說過又什么姓歐陽的氣人,所以,大師就算告訴我他是誰,我多半也是不認得的。」秦綰道。

  「你憑什麼覺得他不會改名換姓?」慧明大師道。

  「嗯……直覺吧?」秦綰歪了歪腦袋。

  她雖然沒有看過冊子的內容,卻見到了扉頁上的字。都說字如其人,那樣字裡行間都帶著掩飾不住的狂傲的人,怎麼能容忍自己連真正的姓氏都要隱藏。何況,真要隱藏,又怎麼會讓女兒頂著歐陽的姓氏呢。

  「直覺……哈哈。」慧明大師爽快地笑了起來,「不愧是他的外孫女,說的話和他一模一樣。」

  「他和大師很熟?」秦綰道。

  「是啊……很熟。」慧明大師頓了頓,又道,「你沒看冊子上的內容?」

  「沒。」秦綰搖頭,還是沒說沒看的理由。被爹爹沒收了什麼的……正是太難以啟口了。

  「難怪。」慧明大師笑著笑著,忽的又滿面悵然,一聲嘆息。

  「老和尚,要說快說,不說我們走了。」唐少陵不耐煩道。

  「既然來了,當然是要說的。」慧明大師說著,從懷裡取出一個瓶子,倒出一粒藥,在掌心看了一會兒,才吞下去。

  「這是冰魄丹?」秦綰驚訝道。

  「你識醫?」慧明大師一怔。

  「不,只是以前有個朋友一直吃這個藥。」秦綰遲疑了一下才道。

  冰魄丹,那是蘇青崖給沈醉疏配來續命的丹藥,用來壓制他體內焚燒的灼熱真氣的。當然,有了鳳凰花後,這藥就停了。可冰魄丹也不是什麼普通的丹藥,蘇青崖說過,能配冰魄丹的醫者,世上絕不超過五人。冰洞加上冰魄丹,慧明大師的舊傷是如此嚴重的熱毒嗎?

  「你的朋友……還活著嗎?」慧明大師問道。

  「當然活著,活得好著呢!」秦綰沒好氣道。還會不會說話?

  「這可是最後一瓶冰魄丹了,看起來,世上又出了了不得的大夫啊。」慧明大師感慨道。

  「你這是多久沒出去過了?」秦綰無語。

  「多久?」慧明大師居然還認真想了想,好一會兒才道,「算不清了,記得剛剛來這裡的時候,慧果才剛剛接任方丈之位吧?」

  「……」秦綰和唐少陵對望了一眼,不覺駭然。

  寶龍寺前任方丈慧果大師死在青城觀手裡都已經過去三十多年了,何況那之前慧果大師也做了好多年的方丈,這豈不是說,他在這個冰洞裡呆了至少有五十年之久?

  「很久很久啦,也到時候了。」慧明大師看著手裡的瓶子有些發怔。

  秦綰不禁皺了皺眉。她看得出來剛才應該是瓶中最後一粒藥丸,若是沒有了,難道光靠冰洞的寒冷已經壓制不住他的舊傷了?

  「別那麼多廢話行不行?」唐少陵催促道。

  「他啊……」慧明大師擺擺手,示意他安靜,沉思了一下,緩緩地開口道,「你們的外祖父,名叫歐陽鼎,祖上是一名劍客,與前朝末年的皇子趙伯駒交好,想必你們知道這個人。」

  「這麼說,春山圖在我娘手裡還真不是巧合。」秦綰一挑眉。

  不過,歐陽鼎,這個名字果然很陌生。

  唐少陵對她輕輕搖頭,顯然也沒聽說過「歐陽鼎」這個人。

  「你外祖父,原本並不想讓春山圖成為你們娘的懷璧自罪,所以將其存放在大聖遺音琴里,任由此琴在文人之間流傳。」慧明大師繼續說道,「文壇與江湖,本是兩個互不相干的世界,大聖遺音千古名琴,凡是得到的人都小心翼翼,唯恐損壞分毫,姿勢不會有人想到將琴拆開。因此,春山圖絕跡江湖五十年,一直風平浪靜。」

  秦綰有種很荒謬的感覺,外祖父送走的春山圖,兜兜轉轉,到了她爹這個正統的書生手裡,可這個書生娶的又是歐陽家的女兒——簡直就像是天命註定的因緣。

  「歐陽鼎是個很好強的人,可惜命不好。」慧明大師嘆道,「出生喪母,幼年喪父,青年喪妻喪子,唯有留下一雙幼女還不得撫養,只能分開送走,此後再不得見。明明文可安邦定國,武能稱霸江湖,無奈時運不濟,一生默默無聞。」

  「如此經歷,也算傳奇。」秦綰道。

  雖說是外祖父,但在她感覺中,甚至不如已故楚帝來得親切,畢竟,她也是數月之前,才知道有這麼一個人存在。

  「是啊,可傳奇總是悲劇的。」慧明大師又轉頭看唐少陵,「你就沒什麼想問的吧?」

  「我啊?」唐少陵一抬頭,淡淡地道,「我就想問一句,他死了沒?」

  「……」慧明大師再次被噎了一下才道,「死了。」

  「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唐少陵伸手去拉秦綰,「綰綰,走了。」

  「你就只關心他的死活?」慧明大師忍不住道。

  「那還要如何?」唐少陵翻了個白眼,冷哼道,「他若是還活著,本公子自然要把他找出來丟到我娘跟前去贖罪,既然死了……本公子再睚眥必報也沒有鞭屍的興趣,不算了還能如何。」

  慧明大師默默無言,隔了一會兒,從蒲團下摸出一樣東西扔過去:「你說的也是,不過死人是沒法贖罪了,這是他的遺物,你拿去當個替身吧。」

  唐少陵順手抄在手裡,卻是一段……鐵棒?觸手冰涼,但卻很輕,不像是普通的精鐵,卻也看不出這棍子似的東西是做什麼用的。

  沒怎麼猶豫,他順手將鐵棒往後腰一插,拉著秦綰就走。

  秦綰猶豫了一下,還是順著他的意往外走去。

  「咳咳咳咳……」猛然間,身後傳來一陣嘶聲裂肺的咳嗽。

  秦綰一回頭,只見慧明大師身子歪歪斜斜的,一手捂著心口,一手撐著地面,不住地顫抖著。

  「你要救?」唐少陵很單純地問了一句。

  「稍等一下。」秦綰只是猶豫了一瞬,咬了咬牙,轉身掠了過去,在慧明大師身邊蹲下身,一手按住了他的脈門。

  「舊傷啦,沒用的。」慧明大師好不容易止住咳嗽,抹去唇邊的血漬,無奈地笑道,「已經撐了五十年,夠久了,見到了你們,完成了故人遺願,老衲也沒什麼遺憾的了。」

  「閉嘴。」秦綰斥道。

  「很麻煩?」唐少陵溜達過來。

  「說嚴重,是很嚴重,但是……要治,倒也好治得很。」秦綰的臉色很是古怪。

  「好治?」慧明大師都愣住了。

  他得傷勢,當年連醫宗宗主都說沒得治,只能拖,可眼前這個只是略微識醫的女子卻說,好治得很?

  「他是被炎陽七轉傷的。」秦綰道。

  「呃……」唐少陵眨巴眨巴眼睛,小心翼翼地道,「你的意思是,讓沈醉疏把他體內的炎陽真氣給吸出來就行了?」

  「五十年前沒得治,是因為世上根本就沒有一個修成炎陽第七轉的人。」秦綰點頭。

  「你說,有人真的練成了炎陽第七轉?」慧明大師震驚道,「你那個服用冰魄丹的朋友?」

  「算是運氣好。」秦綰道。

  要說沈醉疏練成炎陽第七轉,那還真是年少不知畏的基礎上,誤打誤撞加上極好的時機,這才等到鳳凰花開,可不就是運氣好麼。

  「綰綰,寶龍寺是敵是友都不清楚,要救一個武功不下於南宮廉的高手,你要想清楚了。」唐少陵嘴裡說著,手上卻握緊了魚腸劍,緊緊盯著慧明大師,提防他突然發難。

  「我知道的。」秦綰對他一笑,示意他安心。

  雖說是把脈,可她的手是扣在慧明大師脈門上的,稍有異動,內力一震就能死得徹徹底底。她秦綰可不是見到一個人吐血就心慈手軟的小姑娘。

  「不用啦,本來就是等死的人了。」慧明大師像是沒看見他們之間的暗示一樣。

  秦綰微一沉思,從懷裡拿出一個小瓶子放在地上,起身道:「要不要死是你的是,要不要救我還在考慮——這裡是剩下的半瓶冰魄丹,至少能保你一年性命。等我想救你的時候,再來看看你死沒死吧。」

  「……」慧明大師苦笑。

  好吧,他錯了,這真是兄妹倆,沒差別的。

  「走了。」這回秦綰走在了前面,唐少陵立即毫無留戀地跟上。

  慧明大師望著他們的背影,又看看地上的藥瓶,臉上湧起一片複雜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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