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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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平關。

  「事情就是這樣。」兀牙跪在地上,額頭直接碰到了冰冷的地板,背上滿是冷汗。

  「天罰?」宇文忠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十萬大軍十去七八,只回來不到兩萬人,你居然說,是因為觸怒上天被降下天罰了?」

  「殿下可以問問其他士兵。」兀牙顫聲道,「末將並非推脫戰敗的責任,只是……那樣的場景,真不是人力能及的!」

  宇文忠盯著他不說話。他當然不是沒問過逃回來的其他人,只不過那些士卒一個個就像是見了鬼似的魂不守舍,驚恐大叫,完全不明白說的是什麼,相比之下,居然還是兀牙說得最清楚一點。

  但是,從上游撲下來的……火龍?怎麼可能!

  「殿下。」隨著一個溫婉的聲音,冉秋心從後堂慢慢地走出來。

  「不是讓你好好休息嗎?怎麼出來了。」宇文忠緩和了臉色。

  兀牙不敢抬頭,但心裡的驚詫卻沒少了半分。從未見過太子對太子妃和郡主之外的女子如此和顏悅色,居然還允許一個女子進入議事堂,這女人不簡單啊。

  「已經沒事了。」冉秋心搖搖頭,微微一笑。幾天的上吐下瀉,讓她原本有些豐潤的臉完全削了下去,身體也更見單薄,瘦得幾乎一陣風都能吹走,看起來少了幾分端莊大氣,卻多了幾分楚楚可憐。

  「你有什麼想法?」宇文忠問道。

  「殿下,小女以為,天罰什麼的,自然是子虛烏有的。」冉秋心答道。

  兀牙張了張嘴,就想辯解自己絕對沒有半句謊言。

  不過,在他開口之前,冉秋心又緊接著說道:「既然東華的軍隊仿佛早有準備一般,那麼,這大火自然是東華弄出來的。」

  「可東華為什麼知道末將走哪條路?」兀牙疑惑道。

  「我若是有能放火的法子,也不用管你走哪條路,橫豎總是要渡河的。」冉秋心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說道。

  「但……」兀牙想說,就是那個火,怎麼看都不像是人能弄出來的。

  「殿下,小女的侍衛剛剛從滄河渡口回來,帶了些東西。」冉秋心轉頭道。

  因為兀牙逃脫之後一路收斂敗軍,耽擱了時日,居然是和冉秋心派出去的侍衛同時回來的。

  「哦?」宇文忠很感興趣地一挑眉。

  「那些燒過的河面,因為冰層坍塌,所有的東西都被捲入河中了,自然什麼痕跡都沒有留下,不過岸邊還有一些被燒焦的北燕士卒屍體。」冉秋心凝重地道,「小女的侍衛雖然習武,卻曾經是聖山醫宗的外門弟子,粗通醫術,他檢查過屍體,說這並不是普通被火焰燒到衣服來不及撲滅而被燒死的。那些士兵的屍體焦化程度非常厲害,一般來說,僅是火燒,不會把人燒到這個程度,除非,是在身上潑了油燒的。」

  「潑油?」宇文忠一愣,別說沒人會在自己身上潑油,行軍途中,也不可能有人帶著油或者酒之類的東西,還是如此大的量。

  「對了,起火之前,有一種很刺鼻很臭的味道從上游處飄過來。」兀牙心中一動,趕緊說道。

  之前被那火勢給驚住,他倒是忘了還有這麼一回事了,也不知道和大火有沒有關係?

  「刺鼻的氣味?」冉秋心皺了皺眉,微一思索,便道,「反正,不是煤油就是黑水之類的東西。聖山也有一處礦脈,會流出黑色的水,卻如燈油般能點燃,東華軍中多有江州本地人,若是這附近有礦脈就太簡單了,黑夜裡兀牙將軍也看不清楚上游流下來的東西。按照江州西高東西落差極大的地勢,很容易就能從上游兩三里的地方傾倒下來,然後,丟個火摺子,火焰就會一路順著那油流過的地方燒過去了。」

  「竟有如此神奇之物?」宇文忠震驚道。

  「正面作戰,其實用處不大。」冉秋心笑笑道,「奇技淫巧而已,不可能再用第二次,殿下可以安心。」

  宇文忠看了她一眼,又看看兀牙,許久,終於還是道:「雖然情有可原,但畢竟因你之故,前鋒營幾乎全軍覆沒,死罪可免,活罪難饒,杖責一百,立即執行。」

  「謝殿下。」兀牙大大地鬆了口氣,幾乎感激涕零,這會兒才感覺腿軟了。

  一百軍棍,雖然狠,但他是習武之人,身強體健,挨完了頂多就是在床上躺個十天半個月的,養好了依舊是好漢一條。本來還以為敗得這麼慘,會被盛怒的皇太子推出去斬首呢。說起來,倒是要多謝那個女人了。不過……怎麼又是女人?東華有一個,北燕也來一個!這世道的女人也這麼狠了?

  宇文忠揮揮手,示意侍衛將兀牙拉出去行刑。

  「殿下在憂心嘉平關的事?」冉秋心又道。

  「嗯。」宇文忠嘆了口氣道,「坐下說話吧。」

  「是。」冉秋心本就病體未愈強撐著,這會兒也感覺到腳下虛浮無力,便道了謝坐下來,吐出一口氣,這才道,「殿下也不必太過憂慮了,如今的情況,我們還是占著上風的。」

  「怎麼說?」宇文忠詫異地問道。

  兀牙折損了十萬前鋒營,而嘉平關又被毒倒了一半人馬,就算只憑現在江陽的軍馬,人數上就已經反超北燕了,可冉秋心卻說,他們依舊占據著上風?

  「只要嘉平關不失,頭痛的就是東華,而不是我們。」冉秋心道。

  宇文忠沉默不語,暗自衡量著利弊。

  「殿下,當年只有區區幾萬人的嘉平關,曾經阻擋了北燕百年南征的腳步,而我們如今還有十幾萬人,怕守不住一個嘉平關?」冉秋心自信道,「只要有嘉平關在手,我北燕鐵騎就隨時能兵臨江陽,半個江州都在我們的控制之下,焦頭爛額的是東華人。」

  嘉平關在東華手裡,雖然能阻擋北燕南下,但對北燕的國土卻不能造成多大威脅,可嘉平關一旦在北燕手裡就不一樣了,這相當於是一扇北燕大軍南下的門戶,儘管不如蒼茫關那一扇正門大,但角門也是門。足夠讓人出入了!

  「秋心,你知道北燕為了這次南征消耗了多少國力嗎?」宇文忠有些艱難地道,「那些牲畜被下了藥,吃了肉的士兵都病了,就算剩下的那些牲畜還活著,怕是也不敢給士兵們吃了,嘉平關的糧倉補不上窟窿。」

  「可是,北燕的軍隊也少了十萬。」冉秋心壓低了聲音道。

  宇文忠一愣,隨即恍然她的意思是指前鋒營雖然全軍覆沒,卻少了近*萬張吃飯的嘴,自然就能省下不少糧食來。他想生氣,卻忽然發現自己沒有生氣的資格。

  冉秋心的話說得誅心,但卻是事實。

  甚至於,嘉平關里那病了的十萬士卒,雖然有人在好轉,但也有人繼續惡化,最終怕是還要少個四五萬人。這麼算起來,等下一批軍糧運到,雖然有些吃力,但勉強還是能撐下去的。

  「殿下何必只著眼於眼下?」冉秋心又笑道,「只要嘉平關在手,主動權便在我,太子殿下春秋鼎盛,便是休養生息兩三年,再捲土重來又如何?而東華,只能在江陽城屯重兵,時時堤防頭上的刀子落下來,再看著我軍鐵騎在滄河北岸肆虐。」

  「可是,這次孤力排眾議,發動了南征,結果卻不如人意,只怕朝中議論會很多,父皇也會有所不滿。」宇文忠憂慮道。

  「便是如此,殿下也要儘快回京城安撫局面。」冉秋心沉聲道,「兩三年後,殿下再次南征的時候,身後……沒有掣肘就最好不過了。」

  宇文忠深深地看著她,許久,終於一點頭:「便依你所言,加固嘉平關防守後,先行返回京城。」

  「多謝殿下信任。」冉秋心淺淺一笑道,「東華的攝政王夫婦只怕也要回京了,他們可沒空耗在江州,不過,殿下要小心,卓然可能會留在江陽,殿下用來守衛嘉平關的人選,可要格外慎重才是。」

  「卓然……」宇文忠的神色有些複雜,「真的是當年的那個卓然?」

  「這世上沒有第二個卓然。」冉秋心點頭。

  兵宗肯定是站在秦綰那邊的,只不過兵宗的弟子太少,傳承都快斷絕了,就是有那麼一兩個,除了卓然之外,全部不值一提,也不用多花心思了。畢竟,學習兵書戰陣,就是為了上戰場的,誰會學了一肚子治軍之道,卻窩在山裡如閒雲野鶴?

  至於那些外門弟子,原本對於宗門的感情也不深,那些人多半已經投效軍旅,輕易不會改弦易轍。

  「可惜了。」宇文忠有些感嘆。

  「卓然也只是一個人罷了,當年南楚有他,也沒見多強盛。」冉秋心安慰道。

  「說的也是。」宇文忠還是贊同了。

  冉秋心卻默默嘆息了一聲。

  她當然是安慰宇文忠的,雖然卓然只有一個人,但他一個人就抵得上整個兵宗。南楚說是重用他,實際上卻附加了無數掣肘,而東華……秦綰能請他出山,想必至少要許一個獨立的兵權。不得不說,她見過的皇族之中,李暄確實有這個用人的魄力。

  「秦紫曦,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女人?」頓了頓,宇文忠好奇地問道。

  「很強大。」冉秋心想了想才道。

  「孤以為你不會如此誇讚對手。」宇文忠詫異道。

  「小女就算將她貶到泥里去,也不會改變她很強大的事實,反而讓太子殿下生了輕敵之心。」冉秋心很認真地說道。

  「比你如何?」宇文忠道。

  「……」這回,冉秋心沉默了許久才開口,「一年前,我不如她。如今,我不知道。」

  「你倒是誠實。」宇文忠不禁失笑。

  「小女身為謀士,便要看得清自己的分量,這還是秦紫曦教給我的,小女自當銘記於心。」冉秋心很坦然地說道,「至少,被唐少陵擺了一道,是小女又一次輸給了秦紫曦。」

  「這不怪你。」宇文忠揮揮手。

  唐少陵的事倒真是怪不得冉秋心,誰也沒想到唐少陵身為西秦人,會跑到北燕的地盤來下毒,是他想要拉攏的,冉秋心不過順口提了個拉攏的方式罷了。只不過,最讓他憋屈的是,他送出去的魚腸劍,居然砍了他小舅子的腦袋!為了這事,王妃在信上已經氣勢洶洶要殺了提議送劍的冉秋心了,想必等回到京城後還有得鬧騰。只是王妃也不想想,就算沒有魚腸劍,唐少陵有心,還殺不了一個譚永皓了?不過是遷怒罷了。

  而宇文忠憤怒的更是被踐踏了尊嚴的羞怒。

  明知道吳康應該是無辜的,可自己還是把他也當做脅從下毒的嫌犯關押在大牢了,連申辯都不想聽。誰叫他一看到吳康,就想起被唐少陵耍著玩的自己呢。

  通緝令也不過就是貼著看看,唐少陵只要不傻,這輩子怕都不會再踏足北燕了。原本他的活動範圍也大多在西秦,以後不來北燕的地方,對他來說一點兒差別都沒有。

  「殿下放心,小女會贏的。」冉秋心鄭重地說道。

  「孤選擇了你,自然是相信你的。」宇文忠笑道。

  「多謝殿下。」冉秋心起身,襝衽一禮。

  她來到北燕,選擇了宇文忠,從來都不是什麼退而求其次,在智宗閉關思考了半年,重溫了一遍學過的書,她才反思了自己的錯處。

  李暄很厲害,但不適合她。就算沒有秦綰,他們的想法也會出現分歧的,而宇文忠無疑才是最適合她的那個主君。

  ·

  冉秋心料得不錯,不奪回嘉平關,東華確實寢食難安。

  尤其,前方探馬來報,北燕偃旗息鼓,撤走了滄河北岸的零散兵馬,全部回到了嘉平關內,緊閉關門,就讓所有人都更頭疼了。

  北燕擺明了主意要死守嘉平關,摁住江州的咽喉,等緩過氣來再繼續南下。而在這期間,江州就要隨時堤防著頭頂的屠刀會落下來,甚至,江陽的重兵都不能撤,這同樣是極為消耗國力的。

  「嘉平關有高人啊。」聶禹辰感嘆道。

  打勝仗之後怎麼辦,大部分人都能做好。可打敗仗之後的事,就不是人人都有這個心態面對了,尤其北燕這回,從大勝到打敗,轉變得迅速無比,一般人都來不及調整過來,很容易造成混亂。

  然而,北燕的處置井然有序,確實是如今最好的應對方式。如果沒有一些意外或者契機,他們就不得不面臨著兩三年後,回復過元氣的北燕大軍重新從嘉平關南下江陽的局面。而在這期間,江州北部相當於是丟了。

  以不變應萬變,以靜制動,北燕下了一招好棋。

  「春闈即將開始,本王和王妃也要回京了。」李暄無奈道。

  若是戰事緊張,他們可能還要在江州多留一陣,可如今的情形,他們在這裡用處不大,還不如先回京城。

  「那江陽?」聶禹辰遲疑道。

  「冷將軍率領七萬大軍,在滄河南岸建立北線大營,江州軍暫時歸屬冷將軍統領。」李暄答道。

  當初他和秦綰答應過把南線大營交給冷卓然,現在南邊無戰事,先弄個北線大營出來也算是完成承諾。橫豎,若是嘉平關不出意外,別說十二萬,就算二十四萬也未必強攻得下來,而若是有機會,這些軍馬也盡夠了。

  「放心。」冷卓然凝重地點點頭。他知道自己的任務很重,守住江陽不難,可要奪回嘉平關,著實不是個好乾的差事。不過,真要那麼容易,也不必他出馬了。

  「王爺放心,末將等人都聽從冷將軍調遣。」聶禹辰也道。

  讓他五萬江州軍獨自面對嘉平關里虎視眈眈的北燕軍,聶禹辰自問自己做不到,冷卓然在這裡正好,反正也只是聽從調令,平時江州軍依舊是獨立成軍的。

  「很快的,新的江州刺史便會上任,希望你們三人精誠合作。」李暄道。

  「是。」冷卓然和聶禹辰齊聲應道。

  不過,眾人顯然把角落裡那個一臉尷尬的江陽郡守蔣奇給遺忘了。或者也說不上遺忘,只是大家都有默契,蔣奇這個江陽郡守,那是肯定做不長的了。

  等眾人散去,只剩下李暄和秦綰兩個人,李暄才問道:「剛剛你一直不說話,在想什麼?」

  「在想,冉秋心變了不少,一年前的她可沒這麼沉得住氣。」秦綰有些感嘆道。

  「我怎麼覺得,你比一年前,對她的態度好多了?」李暄奇道。

  「一年前的冉秋心,哪點夠資格讓我看得上眼?」秦綰一聲嗤笑道,「現在的她,倒讓我高看一分,總算是虞清秋的師妹,沒太給他丟臉。」

  「可惜,這世上先有一個歐陽慧了。」李暄道。

  冉秋心真的不差,甚至說,這世上的女子,就沒有幾個能比得上她的。只可惜,有歐陽慧珠玉在前,現在也有一個頂著歐陽慧芯子的秦紫曦橫空出世,冉秋心,自然就顯得光芒暗淡了。

  「我挺欣賞她的,至少,有她在,會讓我覺得,我道不孤,終有同行者。」秦綰笑道。

  「要留著她?」李暄道。

  「你怎麼會這麼想?」秦綰很無語地看他,「她是敵人,留著跟我們作對嗎?」

  「那你欣賞她?」李暄不解道。

  「欣賞歸欣賞,但跟我為敵,該弄死的還是得弄死!」秦綰一握拳,理直氣壯道。

  「噗——」李暄忍不住笑起來。

  「別笑,幫我好好想想,還有什麼辦法把嘉平關搶回來。」秦綰推了推他。

  「你說的,從戰場之外想辦法?」李暄道。

  「北燕何嘗不是利用了李鈺謀反逼宮的機會。」秦綰一挑眉。

  「北燕的幾個皇子之間……似乎不太和睦。」李暄沉思道。

  「是嗎?」秦綰歪了歪頭。

  她去一趟北燕就是被通緝令追殺,千里逃亡的,對於北燕了解真不多,便道:「回頭好好跟我說說北燕皇族的那些事。」

  「你想做什麼?」李暄忽然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宇文忠不是有個冉秋心嗎?」秦綰眯著眼睛笑,「本王妃給他那些皇叔皇弟們,每人送一個謀士過去,就算比不上冉秋心,但人多力量大嘛,整不死她也累死她。」

  「你哪來那麼多能送出去的謀士?」李暄詫異道。

  「冉秋心自恃是天機老人的女兒,就以為自己真能控制整個智宗了?」秦綰一聲冷笑道,「天機現在是偏心,可是,在他有女兒之前,他一心一意當做繼承人培養的,可是虞清秋!你真以為虞清秋在智宗沒有自己的人脈?」

  「虞清秋也不聽你的。」李暄指出道。

  「回去就想辦法讓他聽我的!」秦綰咬牙切齒。

  「拭目以待。」李暄默默為虞清秋點了根蠟。

  被冉秋心刺激了一下,這回去哪玩是真的惦記上虞清秋了……

  ------題外話------

  冉秋心這個角色,或許大家不喜歡,但我還是要說,言情文里不是只有女主一個女人是正常人,女配不都是白蓮花綠茶婊,不要因為她和女主為敵就覺得她這裡蠢那裡渣趕緊虐死了事,女主也不是金子人見人愛,就算是金子,還有人視金錢如糞土呢。說冉秋心蠢的,可怎麼沒人覺得虞清秋蠢?宮變的時候虞清秋也輸得很慘,同樣吃虧在情報不對等上。因為虞清秋時男配顏好就有優待,冉秋心是女配就活該炮灰?我想說一句,就算是敵人,只要沒用什麼卑鄙的手段,就值得尊重。打敗一個無腦的渣渣難道很光榮嗎?敵人強大、完美,打敗她的女主才更強大更完美,是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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