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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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李鈺回頭,臉色有點不好看。

  秦綰慢慢地走進來,臉上帶著一絲淺淺的笑容,步履從容,仿佛這裡正在進行的不是一場宮變,而是盛宴。

  虞清秋微微皺眉。

  不過是兩個多時辰的事而已,但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秦綰有什麼地方變了,明明還是這張臉,這身打扮,或者,變的是那種氣質上的東西吧。

  從前的歐陽慧鋒芒畢露,宛如一把出鞘的寶劍,而秦綰就像是劍在鞘中,含而不露,卻依舊讓人一眼就能看出她的不凡。

  可是,如今的秦綰,收斂起了所有的氣勢,溫潤得如同一口深潭,清澈,卻深不見底,表面波瀾不驚,下面卻隱藏著無數暗流旋渦。

  這個女子,在短短的幾個時辰間,從內到外,蛻變得如此徹底。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是我。」秦綰微微一笑,旁若無人地從他們身邊走過。

  李鈺忽然感覺到有些不對勁了,現在外面應該是他的親衛軍占了絕對上風,還有箭陣守候,就算攔不住秦綰,也不至於讓她長驅直入連個來通報一聲的人都沒有?

  「郡主,你這是?」李鍇也警惕地看著她,顯然也想到了,秦綰進來的方式不正常。

  「陛下怎麼樣?」秦綰旁若無人地問道。

  「不好說。」蘇青崖懨懨地打不起精神,「跟他說過很多次冷靜冷靜,不過看起來,就算現在還沒斷氣也快了,氣死的。」

  「……」眾人都無語了,冷靜?這會兒還能保持冷靜的是神仙了,何況他們的這位父皇從來不是好脾氣的主。

  「不知道郡主決定好了幫哪邊沒有?」李鈺問道。

  這話一出,不只是皇子了,連暗衛都警惕地看著秦綰。

  「陛下對我不錯,至少不能讓他被你氣死了。」秦綰搖搖頭,「而且,他死了我會很麻煩的。」

  「那麼,其他皇子呢?」李鈺笑道。

  「我一個郡主,一個女子,難道指望我保護這些皇子皇孫?」秦綰一臉無辜地掃視了一圈和李鈺等人對峙的暗衛。

  「長樂郡主武功高強,還請出手助我等一臂之力。」暗衛首領艱難地說道。

  說實話,皇家暗衛傳承至今,自有傲氣,讓他們低頭向一個小姑娘求助,自己都覺得屈辱,可惜,形勢比人強。

  「一臂之力啊……」秦綰笑笑,從衣袖裡抽出陰陽扇打開,遮住了半張臉龐。

  下一刻,她就動了。

  「啊~」大殿中慘叫聲連成了一片。

  虞清秋渾身一震,驚駭地發現,如果剛剛的秦綰是平靜無波的潭水,那在她出手的那一刻,就變成了山崩海嘯!她不僅僅是能將自己的氣勢收放自如那麼簡單,是整個境界都跨越了一大步。

  暗衛對秦綰雖然有警惕,但明顯那點兒警惕不夠——畢竟秦綰之前救過皇帝。所以,這點兒輕忽就成了致命傷。

  直到十幾個暗衛除了那首領躲過了致命傷,其他一瞬斃命,李鍇才反應過來,一聲尖叫:「秦綰!你要和李鈺一起謀逆犯上不成!」

  「哪裡,我可是不會傷害陛下的。」秦綰抖落陰陽扇上的血珠,嫣然一笑。

  「多謝郡主。」李鈺一拱手。很顯然,在他看來,秦綰誅殺皇家暗衛的行為就是向他投誠了,至於不傷害皇帝……老頭子本來就快死了,若是能拿到禪位詔書,病死總比讓他背上弒父弒君的惡名強。

  何況,皇帝醒不醒得過來還兩說。

  「不用著急謝,不然,一會兒想吞回去也不太容易的。」秦綰認真道。

  「嗯?」李鈺茫然。吞回去?什麼意思?

  「太子殿下不覺得,外面太安靜了點嗎?」秦綰好心提醒道。

  李鈺一怔,也覺得有些不對勁了,剛剛外面還有喊殺聲的,這會兒倒是完全安靜了下來,可若是戰鬥結束,至少方少琪應該過來報告一聲?

  「郡主看起來知道些什麼。」虞清秋緩緩地開口道。

  之前他還覺得七成的局勢都在自己掌控之中,剩下三成名叫「江轍」的變數,至少也要事畢之後才會發作,可秦綰這一次出現,他就有種預感,好像有什麼東西已經脫離了掌控。

  「比起這個,殿下是不是還有未完成的事?」秦綰問道。

  「確實。」李鈺抬頭,從李鍇和李鐸身上一一掃過。

  「李鈺,你想要把皇族都殺完不成?」李鍇喝道。只是那聲音一聽就是色厲內荏。

  「怎麼會殺完呢?」李鈺一臉誠懇道,「外面還有二哥在,十弟和十一弟也不在這裡,九弟……孤自然不會動的。」

  李鍇的臉色很難看。

  李銘那絕對已經和李鈺狼狽為奸了,李鈞一向是李鈺的死忠,不反戈一擊就好了,剩下兩個毛孩子,十一皇子還和尹淑妃關在一起,十皇子年幼,剛剛也被秦建雲帶去後殿暫避了,所以說到底,李鈺要殺的,也就是他和李鐸兩兄弟嗎?

  「殿下,請稍等一下。」虞清秋皺眉道。

  「殿下你還等什麼?殺了他們,你就是皇帝了!」然後,我就是皇后!江漣漪搶著開口。

  「咳咳咳……」虞清秋忍不住咳嗽了兩聲,臉色有些蒼白。

  就算是最後一粒回元奪天丹,也經不起他這般消耗。

  「先生稍等,孤馬上結束了這一切,你就可以好好調養了。」李鈺道。

  「等……咳咳咳……」虞清秋直覺感到一絲不妙,但偏偏這個時候病情發作起來,讓他一時說不出口。

  「扶著先生到邊上休息,這裡血腥味太重了。」李鈺揮手道。

  「是。」兩個侍衛趕緊扶著無力的虞清秋到殿門口通風的地方去。

  「殺!」李鈺轉頭,乾脆利落地吩咐。

  「你敢!」李鍇吼道。

  暗衛都死在秦綰手下,剩下的幾個侍衛,絕對不是李鈺手下高手的對手,而外面詭異的安靜,也絕不可能是凌子霄擊退了李鈺的軍隊,所以,他們現在是真的背水一戰了。然而,就算絕望,他也要拼一拼,總沒有束手就擒的道理。凌從威那裡還有三千軍隊,算算時間,也應該到了,只要那三千軍隊沒有叛亂,還是可以爭一爭的,所以,不能放棄!

  然而,下一刻,他就感覺到了李君息的那種驚詫、憤怒和絕望……

  「九弟你!」李鐸驚駭地看著身邊的李鈞一劍就從李鍇後心刺入,手腳都發軟了。

  「廢物!」李鈞的臉色很陰沉,拔劍的時候,幾滴鮮血濺到了臉上,讓他顯得更加猙獰。

  「不愧是孤的親兄弟。」李鈺滿意地笑道。

  他對李鈞還是有感情的,何況李鈞這些年一直都毫無二心地支持著自己,雖然最近的性情有點古怪,但他也相信李鈞的忠心是沒有問題的。要真把兄弟都殺光了也不好看,留下李鈞也不錯。

  「呵呵。」李鈞一挑眉,轉頭看著李鐸。

  「你、你……父皇不會放過你們的!」李鐸一邊後退一邊說道。

  僅剩的幾個侍衛團團守護在他身側,卻都是一副絕望的神色。

  「你們……誰殺了七皇子,孤便饒恕了他的罪過。」李鈺忽然道。

  侍衛們都楞了一下,隨即面面相覷。

  「你們!你們都要犯上作亂嗎!」李鐸驚恐道。

  他的武功本就平平,比侍衛都不如,再加上前陣子放血還落了個暈血的毛病,現在連站著都是腿發軟的。

  「殿下,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一個侍衛猙獰地道。

  於是,最悲劇的一個皇子,居然是被自己的侍衛亂刀砍死的。

  「人性。」看完一場鬧劇的蘇青崖一聲冷嗤。

  「你倒是真不怕被滅口。」秦綰無奈道。

  「有你在,我怕什麼。」蘇青崖面無表情。反正,於公於私,秦綰都不可能讓他犧牲,那自然是樂得看戲。

  「很好,帶著父皇,我們回京城吧。」李鈺說道,「肅郡王和安郡王聯手發動叛亂,平郡王脅從,如今首惡已誅,余者概不追究。」

  「回京城?殿下以為,京城現在是屬於誰的?」秦綰卻笑道。

  「當然是孤的。」李鈺一愣,隨即答道。

  雖說他將親衛軍帶出了京城,可京城的一萬禁軍被繳械關押了起來,大內侍衛退守皇城有餘,反攻卻無能為力。畢竟,站在他這邊的官員世家親衛,加上李銘提供的部分人手,拉起來也是一支足有數千人的軍隊,雖然雜亂了些,可人數上卻不少,要是他敗了可能會有風險,可他既然大勝而歸,那麼,那些浮動的人心也該安定下來了。

  「未必見得吧?」秦綰笑眯眯地道。

  「那郡主以為……京城是誰的?」李鈺沉下了聲音。不得不說,男人是需要歷練的,經歷過這場謀反宮變之後的李鈺,身上明顯帶有了一股王霸之氣,不像是從前的溫和。

  「當然是,我的!」秦綰挑眉,一句話擲地有聲。

  「……」李鈺無言,事實上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回復這句話。

  「你的?」江漣漪一聲尖笑,嘲諷道,「秦綰,你現在還能站在這裡,是我們太子殿下大發慈悲接受了你的投誠,識相的,還不趕緊過來給殿下磕頭賠罪?」

  「閉嘴。」李鈺訓斥了一句,不過,卻沒有之前的怒意。

  很顯然,他雖然不認為秦綰要向他磕頭賠罪的地步,但對於秦綰是向他投誠這一點卻是認同的。

  從前是同盟,自然是平等關係,但今後,可就是臣屬了,秦綰依舊是這樣的態度也讓他有點不滿了。

  「殿下是不是弄錯什麼了?」秦綰卻一臉的驚訝。

  「嗯?」李鈺一怔。

  「我可從未說過,是站在殿下您這一邊的啊。」秦綰漫聲說道。

  「你殺了父皇的暗衛,就算現在父皇醒過來,難道會不把你算作孤的同黨?」李鈺嘲笑著,順手指了指一地的屍體。

  「暗衛是刺客殺的,皇子們都是殿下殺的,跟本小姐有關係嘛?」秦綰笑道。

  「長樂郡主是當我們都是死人了?」李鈞提著帶血的劍走過來。

  「是。」秦綰居然點點頭。

  「你說什麼?」李鈞幾乎懷疑自己的耳朵出問題了。

  「在那之前,有樣禮物送給太子殿下哦。」秦綰說著,清脆地拍了拍手。

  「啪!」屋頂的破洞裡丟下一個圓滾滾的東西。

  因為位置的關係,江漣漪下意識地一伸手,接了個正著——

  「啊~」悽厲的慘叫聲頓時讓站得最近的李鈺耳朵嗡嗡直叫。

  「呯!」江漣漪遠遠地將那東西扔了出去,臉上簡直面無人色,「人、人頭!」

  那人頭被丟到了李鈞腳下,雖然面上有些血污,但並不妨礙他認出這人的身份……攻打獵宮的親衛軍統領方少琪。

  李鈺頓時變了臉。

  方少琪死了?誰殺的?如果方少琪死了,那外面詭異的寂靜又是怎麼回事?親衛軍不可能在首領被殺後還如此平靜。

  至少,總該有個來報告的人吧!

  「下來。」秦綰道。

  「哦。」一條人影飛身而下,赫然是唐少陵。

  「怎麼是你?顧寧呢?」秦綰皺眉。

  「是我你就這麼嫌棄嘛?」唐少陵鼓著一張包子臉,整個人幾乎都壓在了她肩膀上。

  秦綰瞥了他一眼,給他一個「我就是嫌棄你」的眼神。

  蘇青崖挑眉,忽然覺得有點詭異。

  秦綰……明明她是最不喜歡被人近身的了,尤其還是個不太熟悉的男人,可她居然沒把唐少陵扔下去?這個唐少陵,該不會是李暄易容的吧!不對,這種變態怎麼可能是哪個冰山面癱王爺扮的!

  「原來,郡主是另有新歡了?」李鈞只看了一眼方少琪的人頭就不在意了。

  「對,我就是她的新歡,王爺你真有眼光。」唐少陵笑眯眯地點頭道,「本來打算讓你千刀萬剮的,看在你眼光這麼好的份上,換成五馬分屍怎麼樣?」

  說著,他還抱著秦綰蹭了蹭。

  「你給我滾!」秦綰終於徹底黑了臉,一個肘擊把人揍得彎下腰去,半天起不來。

  「我才不滾,我要保護綰綰!」唐少陵抱著肚子理直氣壯道。

  「再叫我這麼肉麻的稱呼我再揍你啊!」秦綰怒道。

  「綰綰挺好聽的呀。」唐少陵嘀咕道。

  「……」蘇青崖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才幾個時辰不見,全都性情大變了?至少,從秦綰身上,已經沒有了那種對唐少陵的戒備。

  更加不客氣,但卻也是真正的親近了。

  「別裝瘋賣傻!」李鈺咬牙道,「秦綰,你做了什麼?」

  「其實……我什麼都沒做來著。」秦綰一攤手,表示自己其實很無辜。

  「就算你派高手殺了方少琪,也不可能這麼快平定獵宮。」李鈺對自己的親衛還是很信任的,何況,逼宮造反,絕對是死路一條,哪有人會投降呢。再加上倒戈的禁軍,他兵力占上風,凌子霄就算是殺,也沒殺那麼快,更別提,布置在大殿外面的箭陣了。

  「所以說,我什麼都沒做啊。」秦綰嘆了口氣,憐憫地看著他,「早就跟你說過了,不要和自己控制不了的人做交易,那是與虎謀皮,不過,你從來沒有聽進去過。」

  「你……」李鈺震住。

  倒不是秦綰說的這句話本身有什麼問題,而是……這句話,是幾年前歐陽慧對她說過的!當時他還很天真地想和李鍇結盟對付李銘來著。秦綰……怎麼會知道的,而且,還是用這種口吻說出來?

  「秦小姐,雍州軍……是否在京城?」虞清秋忽然開口道。

  「不可能!雍州軍要拖住寧王的禁軍,怎麼會在京城!」不等秦綰開口,李鈺已經脫口而出。

  「如果出現變數,那變數一定是在江轍那裡。」虞清秋斷然道。

  「啪、啪、啪。」話音未落,殿外卻傳來清脆的鼓掌聲。

  「誰?」李鈺喝道。

  「原本覺得聖山智宗也是一代不如一代,不過你還算是個能挽救一下的,只可惜……命太短。」隨著一個清冷的聲音,兩個人一前一後走進來。

  秦綰眼中泛起一絲暖意,神色間卻帶了些恍惚。幾個時辰前的一幕依舊曆歷在目——

  ·

  離開獵宮後,秦綰的目的地很簡單,那就是歐陽慧的墓地。

  那個地方距離獵宮並不算很遠,尤其她一個人施展輕功,常人過不去的地方都難不倒她,一路抄捷徑,速度就更快了,甚至……顧寧都覺得快跟不上她了,也幸虧她走的是一條直線,當中並沒有什麼岔路。

  輕飄飄地落地,秦綰吐出一口氣,抬頭,果然發現了被挖開的墳墓前,背對著她站著一個人,只是身上披著一件連帽的黑色斗篷,連身形都看不清楚。

  一瞬間,秦綰忽然感覺到一絲恐懼。

  一直追尋的真相就在眼前了,可她卻失去了上前揭開的勇氣。

  就算……眼前的這個人是她的父親又如何?終究,也只是個陌生人而已。

  從前沒有機會,將來沒有理由,永遠,只能是陌生人而已。

  「郡主?」顧寧終於追了上來,擦了把汗。

  「沒事,我們回去吧。」秦綰一聲低嘆,轉身。

  「啊?」顧寧很茫然。

  難道秦綰莫名其妙從獵宮趕到這裡來,不是為了見這個古怪的黑衣人的?既然見到了,為什麼一句話不說,又要走呢?

  然而,他的目光從黑衣人身上一偏,落在邊上的墓碑上,不由得僵住。

  歐陽慧之墓?是他知道的那個歐陽慧嗎?原來……她葬在這裡……不對,這墓穴都被人挖開了,棺材都掀開了,誰那麼大仇,連個死人都不放過?

  「你就打算走了?」黑衣人忽然開口道。

  秦綰微微一愣,腳步不由得停了下來。這個聲音,有點耳熟啊。

  清冷如萬年冰雪,清澈剔透,如此有特色的聲音,聽過一次就不該忘記。

  「你身邊的那位少年,如果不想嚇到人,就讓他走遠些吧。」黑衣人又道。

  「你想做什麼?」顧寧按著劍,警惕地看著他。

  「沒事的。」秦綰按住了他,微一沉吟,開口道,「去幫我把風吧,任何人都不要靠近。」

  顧寧遲疑了一下,不過看到她那複雜難言的表情,還是咽下了疑惑,點點頭,走得遠了些。

  能看見他們的距離,但若是不動用內力偷聽,不可能聽見他們的談話。他很清楚自己還不到讓秦綰無條件信任他的地步,也不會傷心難過什麼的,感情也好,信任也好,都是慢慢培養出來的。要是秦綰能盲目信任一個認識不到幾個月,都沒見過幾次的人,他才該失望了。

  「過來。」黑衣人說道。

  秦綰想拒絕,但雙腿卻像是背叛了她的意識似的,鬼使神差地走了過去。

  黑衣人放下了斗篷的兜帽,轉過身來,露出一張清雋而熟悉的容顏。

  「丞相大人倒是有興致,半夜來掃墓。」秦綰勾了勾唇角,卻發現自己完全笑不出來。

  「坐。」江轍指指地面,自己也毫不在意地席地坐了下來。

  秦綰這才發現,墓前居然還放了一壺酒,兩個酒杯,以及……桂花糕。

  「我又不能吃了你。」江轍一聲哂笑道,「坐下,聽老人家講講過去的故事吧。」

  秦綰想了想,在他對面坐了下來,莫名地有幾分心虛。

  「你是我的女兒,你娘名叫歐陽燕,想必她的生平你已經查得差不多了。」江轍一邊說著,一邊拿起酒壺倒酒。

  就這第一句話,就差點沒讓秦綰直接跳起來,好不容易才壓抑住自己,一臉震驚地看著他。

  「有什麼奇怪的?就算你換了個殼子,可是哪個當爹的認不出自己的女兒?」江轍推了一杯酒給她,想了想,又道,「對了,秦建雲那樣的爹是例外。」

  「你……」秦綰的腦子裡亂糟糟的,好久才冒出一句,「你就不吃驚嗎?」

  「知道的時候是挺吃驚的。」江轍坦然點頭,卻又道,「不過,借屍還魂也好,別的什麼都好,你活著,總比死了好,難道換個殼子,你就不是慧兒了?」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秦綰道。

  「你大概不知道,我一直有派人守著你的墓吧?那人告訴我你挖墳時的反應,再看看從慧兒死後,秦家大小姐崛起的時間,我就懷疑了,等到見到本人……」江轍慢慢喝完一杯酒,才接著說道,「李鈺眼睛是瞎的嗎?你除了容貌身份變了,其他無論哪方面都和慧兒一模一樣。」

  秦綰無言,確實,重生之後,她從未掩飾過自己的能力和性格,所以,只是因為李鈺根本沒把她放在心上,才連如此明顯的特徵都看不出來?

  「你放心,今晚的事不會有差錯,你在一邊看戲便是。」江轍把她的沉默當成了擔憂。

  「你到底想做什麼?為什麼唆使李鈺謀反?」秦綰很肯定,沒有江轍的一力支持,甚至給出了不少底牌,李鈺絕對沒有造反的底氣。

  「他不謀反,就算當不成太子,也會是個親王,你要怎麼弄死他?」江轍反問道。

  秦綰愕然,就為了這個?

  「欲想取之,必先予之。」江轍道。

  「章重錦真是你的人?」秦綰問道。

  「心腹之人。」江轍笑笑,「李鈺的精兵都在獵宮了,京城不過幾千雜牌軍,連個能拿意見的人都沒有,定然不會不讓章重錦進城,兩萬雍州軍,足夠控制京城的局勢了。」

  「……」秦綰更無語,也就是說,李暄帶人埋伏了一晚上,註定是等不到人的,只能喝西北風?

  「對了,我已經讓寧親王帶著禁軍回獵宮了,這會兒都應該到了,里外夾擊,一千軍隊而已,再強大的箭陣也抵不過人海戰術消磨,何況他們翻山越嶺的,根本沒帶多少箭。」

  「他能信你的?」秦綰奇道。

  李暄可不是李鈺那麼好騙的人,不管是用什麼方法,絕不可能輕易讓他相信「江轍是自己人正和他商量裡應外合滅掉太子平定叛亂」這種事的,太荒謬了。

  「不需要他相信我,我就告訴他,太子府的親衛軍攻打獵宮了,萬箭齊發之下,他要不要來救你。」江轍道。

  「要是他不來呢?」秦綰咬牙切齒。

  這簡直是兒戲!別說獵宮有兵馬,李鈺的親軍也只有一千人,以她的武功,幾乎不可能出事,何況李暄還身負重任,這要真是調虎離山,雍州軍從後掩殺,就算禁軍沒有叛亂也要死傷大半!

  「如果又是個愛江山不愛美人的主,你要他幹嘛!」江轍一聲冷哼。

  「……」秦綰被噎得說不出話來了。

  一時間,竟然冷場了。

  「你不是想當皇后嗎?換個皇帝就得了。」江轍說道。

  「我現在覺得,王妃就挺好的……」秦綰弱弱地答道。

  「那就隨便立個聽話的皇帝便是。」江轍並不在意。

  秦綰汗顏,從來不知道,一向清冷儒雅的丞相,竟然也有如此霸氣側漏的一面,要不……您自個兒登基算了?

  「咳咳……」江轍忽然咳嗽起來,半杯酒直接灑在了地上。

  「身體不好就別喝酒……」秦綰說到一半,倒是愣住了。

  於是,她終於想起來自己為什麼要心虛了。

  就在不久前,她好像還氣得江轍吐了一口血啊,可現在,他說,他是她爹……

  秦綰覺得自己快風中凌亂了,這筆帳到底要怎麼算啊!

  「死不了的。」江轍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卻靜靜地把手心在黑色的斗篷上蹭了蹭,只是秦綰心裡正亂,沒注意到他的小動作。

  「我覺得……我會被蘇青崖的眼神殺死的。」秦綰喃喃自語道。

  「倒是你,對於你的身世,就沒什麼想問的了?」江轍又道。

  「不管是你,還是據說是我娘的歐陽燕,其實我知道得都不少,不知道還應該問什麼。」秦綰想了想,有些迷茫地道,「我知道你娶尹氏不是自願的,如果你是我爹,我也能猜到當年發生的事,多半是尹家追殺我娘,我娘迫不得已才把我留在聖山的吧?然後……她引開追兵後,被殺死了?」

  「大半都對。」江轍看著她,眼中也閃過一絲讚賞。事關自己,還能如此冷靜的分析情況,不愧是他的女兒啊。

  「哪裡不對?」秦綰歪了歪頭。

  「把你放在聖山的人,是我。」江轍道。

  「是你?」秦綰一下子睜大了眼睛。

  「我的祖父,曾經做過十年樂宗的宗主,只是英年早逝,我在他的筆記中知道了思忘崖的地點。」江轍嘆了口氣,有些無奈道,「當初被追殺時,你才剛剛出生,一個嬰兒,怎麼經得起長途跋涉地被追殺生涯,所以我讓你娘帶著你哥哥離開,她是江湖中人,自有親朋好友投靠,而我只是文弱書生,是個累贅,所以,我打算把你安置在安全的地方後,進京拖住尹家。」

  「你所謂安全的地方就是思忘崖下?」秦綰瞪他。

  「我把大聖遺音琴放在你身邊,是想讓思忘崖上撿到你的人看在那張千古名琴的份上,把你交給琴語,那個女子溫柔和婉,樂宗又與世無爭,倒也適合女孩子成長,誰知道墨臨淵撿到你居然直接就動了收徒的年頭?」江轍沒好氣道。

  「還好師父沒把我送走,我根本學不好彈琴好嘛。」秦綰慶幸道。

  歐陽慧一直被稱讚為天才,可若是她在樂宗長大,恐怕就得被一直罵蠢材了!

  她聽過江轍彈琴,確實彈得非常好,可是……誰說天賦會遺傳的?

  「能拜墨臨淵為師,確實是你的福分,只是……作為父親,比起女兒絕世無雙,也寧願她一生平淡安康。」江轍搖頭道。

  秦綰愣了一下,沉默了,隨即,她就想起江轍之前的話,驚愕道,「你說,我還有個哥哥?」

  「你娘帶著你哥哥在靈州終於碰到了來接應她的親妹妹,也是你的小姨,只可惜,當時她已經受傷太重,只來得及託孤,就撒手人寰了。」江轍的語氣中帶著一絲傷感。

  「我還有個小姨?」秦綰說不出自己是個什麼滋味,本來是孤兒,可一下子,似乎多出好多親人啊……

  「她叫歐陽鷺,是西秦人。」江轍道。

  「歐陽鷺……」秦綰皺眉,好熟悉的名字啊,停頓了一下,她失聲道,「鳴劍山莊的少夫人歐陽鷺?」

  「嗯。」江轍點點頭,顯然被她的表情愉悅到了。

  「唐少陵?可唐家三代單傳……」秦綰臉色扭曲,簡直比剛剛江轍自稱是她父親時更凌亂。

  「阿鷺的身體有問題,根本無法生育。」江轍解釋道,「唐演和她夫妻情深,也做不來納妾的事,再加上也是為了你哥哥的安全,他們就把你哥哥當成了自己的兒子養,唐默也知道這件事。」

  「可是……他比我大幾歲……」秦綰猶豫道。

  「對,所以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身世,也知道……有個妹妹。」江轍遲疑了一下才道,「只是,我還沒布置好把尹家連根拔起,就一直沒告訴他你的身份,只說還沒找到你。阿鷺說,當初才兩三歲的孩子已經記事,天天纏著她問妹妹去哪兒了,阿鷺沒法給一個孩子解釋那麼複雜的恩怨,就告訴他,妹妹被拐子拐走了。」

  「所以就養出了這麼個變態?」秦綰木然道。

  「他的性格……是有點問題。」江轍也無奈。

  秦綰突然想起了唐少陵神秘兮兮地告訴她,江轍有個私生子……你妹的私生子!有這麼興奮告訴別人,他是老爹的私生子的變態嗎!也不對,他妹妹不是自己麼……

  「因為他一直記得最後是我把你抱走的,所以這孩子固執地認為,是我把他妹妹弄丟了。」江轍道。

  所以唐少陵一直致力於你倒霉,他開心?秦綰無語,好一會兒才道:「今天他對我的那種態度……是知道了吧?」

  「嗯,我叫他來保護你,都告訴他了。」江轍道。

  「那他應該不會再想弄死你了吧……」秦綰道。

  「不,他現在更想弄死我了。」江轍揉了揉太陽穴。

  「為什麼?」秦綰奇道。

  「因為我沒看好你,讓他妹妹死了一次。」江轍答道。

  「……」秦綰抽了抽嘴角,說不出話來。

  好吧,變態你已經沒救了。

  「剩下的……等明天天亮,我們有的是時間,慢慢談。」江轍悠然道。

  秦綰一抬頭,看了看天色。

  黎明前的黑暗。

  ------題外話------

  好吧,解密完一大半,還有一小半把渣男處置完了再說,其實真相真心沒那麼複雜,也有人猜到過。事實上,早就應該猜到,我不可能浪費那麼多筆墨在一個反派炮灰身上,所以……丞相大人真心不是渣……╮(╯_╰)╭

  好吧,只有唐變態的身份沒人想到過,誰叫那傢伙太變態了嘛。

  其實,江轍是我在文里非常喜歡的角色,看大家罵了他幾個月我也忍得快吐血了……我覺得,其實他真的是一個好父親,他一直在看著慧兒成長,在背後一直支持幫助她,要不然李鈺扳倒恭親王也沒這麼順利。他只是和慧兒一樣,一不小心沒看見,就被原本看起來無害的狗咬了一口罷了。

  尹家,六大世家都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麼簡單,還有一部分真相沒有解開呢。

  PS:於是,王爺要悲劇。綰綰有個妹控的變態哥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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