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死一個我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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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綰沿著湖岸走了一陣,很快就看見一個小村莊。

  從高處看下去,依稀可見村子裡晾曬的漁網,應該是個小漁村,只是家家戶戶門戶緊閉,絲毫沒有漁村應有的熱鬧景象,連玩耍的孩子都沒看見一個。

  秦綰將馬兒栓在村口的牌樓上,步行進入村內,敲響了一戶人家的大門。

  許久,無人應聲。

  秦綰一皺眉,換了一家敲門,一直敲到第六家,就在她已經轉身想換第七家的時候,終於聽到屋內傳來細細的回音:「誰?」

  「路過的,想討杯水喝。」秦綰答道。

  或許是聽到年輕女子的聲音,屋內隔了一會兒,總算是打開了門。

  「大嫂。」秦綰露出一個很溫和的微笑。

  開門的婦女面黃肌瘦的,懷裡還抱著個一兩歲的男孩,也是一副營養不良的模樣,但看見她,還是善意地笑了笑:「姑娘進來坐吧,我去倒水。」

  「謝謝。」秦綰走進門,好奇地打量了一番。

  屋裡顯然只有這母子二人,收拾得倒是乾淨,就是空空蕩蕩的,沒幾件家什,看得出這是個很貧寒的人家。

  桌上還擺著一碗米湯——真的只是清水裡飄著幾粒米,怎麼也不能說是粥。

  「大嫂,我在村里都沒見有人,大家是出去捕魚了嗎?」秦綰揚聲問道。

  「當!」猛然間,廚房裡傳來一聲巨響。

  「怎麼了?」秦綰道。

  「沒、沒事,手滑了一下。」很快的,女子端著一碗清水出來,放在桌上。

  「謝謝大嫂,真是渴死了。」秦綰咕嚕嚕把一碗不算乾淨的水喝得精光,一邊抱怨道,「本來想租條小船去南岸的,結果走了大半天都沒看見船的影子,大家是不是都去遠處捕魚了啊?」

  「姑娘……」女子欲言又止,好一會兒才道,「你若是要去南岸,不如走陸路吧。」

  「可是陸路要多花好幾天時間呀。」秦綰眨巴著眼睛道。

  「這個時候,沒有船敢載你的。」女子苦笑道。

  「為什麼?我會給錢的,肯定比打漁賺得多!」秦綰像是怕她不信,拿出一錠銀子給她看。

  「姑娘啊,趕緊收好了,銀子不要隨便拿出來給人看。」女子嚇了一跳,慌忙把銀子塞回她手裡。

  「哦。」秦綰一臉懵懂地收好銀子。

  女子將懷裡的兒子放在榻上,來到窗口看了看,轉身拉起秦綰的手,急促地道:「姑娘,時間不早了,你還是早些上路吧,別想著找船了,就走新縣那條路就好。」

  「可是大嫂……」秦綰還沒套出話來,怎麼肯就這麼離開,但也怕自己一使力,弄傷了這女子。

  「咦,王哥,你看這兒有匹馬!」忽然間,村口方向傳來男人的聲音。

  「糟了!」女子臉色一變,不再把秦綰往外推,反而一把將她拉進屋裡,低聲道,「躲到裡面去,別出聲!」

  秦綰心念一動,依言躲進了內室。

  幾乎是一瞬間,原本她以為沒有人的村莊一下子熱鬧起來。夾雜著孩子的嚎啕大哭,女子和老人的叫聲,更多的是男人放肆的笑聲和各種踹門的巨響。

  女子抱著兒子縮在角落裡瑟瑟發抖。

  「那邊、剛剛有個姑娘進了那家!」突然間,有人尖聲叫道。

  下一刻,只聽「呯」的一聲,原本就單薄的木門被人一腳踹開,搖搖欲墜地掛在框上。

  「啊~」孩子的哭聲中,女子指著內室尖叫道,「是她挾持我的,我是被逼的,救命啊!」

  「搜!」闖進門的三個男人兩個進入內室,剩下的一個大步走過來,一把揪起女人就是兩個耳光,罵罵咧咧道,「你們這群賤民,不給點狠的就不知道聽話!」

  「娘,娘……」女子懷裡的孩子嚎啕大哭。

  「趙哥,裡頭沒人。」進入內室的兩個漢子很快都走出來。

  「都搜過了?」趙哥愣了一下。

  「就這麼大點兒地方,連只貓都藏不了。」兩人一攤手。

  「嗯?」趙哥懷疑地看著手裡拎著的女人。

  「真的!她真的進了裡面!我發誓!」女人急了,賭咒發誓。

  「會不會從窗戶跑了?」一個漢子說了一句。

  「把村子都搜一遍!」趙哥想了想,把女人一扔,領著人走了。

  「啊!」女子被甩得腰撞到桌子邊緣,又滑落到地上,一時痛得爬不起來,不過卻把兒子保護得很好。

  「娘!娘,你不要死!」小男孩慌亂地拉著她的衣服。

  「乖,娘沒事,去把門關好。」女子咬著牙道。

  「娘……」小男孩只是哭,不肯離開。

  「吱呀——嘭!」破舊的木門被人抬了起來,勉強關上。

  「你——」女子瞪大了眼睛,如同見鬼一般看著分明是從內室走出來的秦綰。

  「想把人引回來就繼續喊。」秦綰淡淡地道。

  女子立即用手捂住自己的嘴。

  秦綰冷淡地看了她一眼,帶著一絲淡淡的嫌惡。

  她平生最恨被背叛,尤其是像這樣的,如果害怕,可以趕她出去,或者一開始就和別人一樣不給她開門,可既然是自己選擇的讓她進來,讓她躲藏,再出賣她的話,就要準備承受她的怒火。

  秦綰不討厭自私的人,這世上誰人沒有私心?可既然想做好人,就要想清楚能不能承擔做好人的後果。承擔不了卻讓別人來受累,讓人明明是被你害卻還要說聲謝謝你,我知道你是身不由己我不會怪你的,這樣的「善良」還不如沒有。

  就像剛才,如果女子讓她直接離開,也許是來得及逃離村子的,如今卻被堵在屋裡,要是換了個沒有自保之力的弱女子,豈不是就被她害死了?

  村子裡熱鬧了好一陣子才慢慢平息下來,不過卻沒有人再闖進來,畢竟已經搜過一次。這也是秦綰在房樑上躲過搜查後不但沒走,反而留下來的原因。

  「好了,他們走了。」秦綰傾聽著外面的聲音道。

  當然,她騎來的馬肯定也被帶走了。不過她原本也不需要馬,渡過洞仙湖,再買就是了。

  「姑、姑娘,我真不是故意的,我的孩子還小……」女子慢慢爬起來,摟著兒子,一邊抹淚一邊道。

  「他們是什麼人?」秦綰打斷了她的話,直接問道。

  反正那女子已經吃過苦頭了,她也沒為這點傷害不了自己的小事不依不饒。

  「他們、他們是……」女子結結巴巴地道,「洞仙湖的水匪。」

  「水匪?」秦綰一愣,脫口道,「水匪這麼囂張,地方官幹什麼吃的去了?」

  女子苦笑著搖搖頭,沒有說話。

  「村裡的男人呢?」秦綰又問道。

  「都出去了。」女子嘆了口氣道,「我們這裡世代以打漁為生,也沒有能播種的土地,現在水匪占據了洞仙湖,不許一艘漁船出湖,為了生計,大家只能去附近的城鎮打些零工養家餬口。」

  「不許一艘漁船出湖?」秦綰不禁皺了皺眉,這些水匪可有些奇怪啊!

  一般來說,比起禁止漁民打漁,還不如收取保護費更划算些,受到的反彈也小得多,不是嗎?

  百姓只要還能有一條活路,總是能忍就忍的,可這樣完全絕人生路,就不怕逼得太緊,百姓集體造反,把事情鬧大到朝廷派兵來剿匪?

  「那剛才的那些人,經常來村子裡鬧事?」秦綰道。

  「要是經常來,我們哪裡還有活路?」女子開始收拾被砸壞的屋子,一邊說道,「只是這裡畢竟在洞仙湖邊上,水匪進進出出都會經過,今天大概是看見了姑娘的馬才臨時起意。」

  「進進出出……」秦綰沉吟道,「他們住在湖裡?」

  「水匪當然住在湖裡。」女子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道,「洞仙湖那麼大,中間還有不少島嶼可以居住,官軍倒是來過幾次,但一看見官軍來了,他們就往島上一躲,船一收,官軍只能在岸上跳腳。」

  秦綰沒關注她後面的話,反正她也不是來剿匪的,就是想借個道而已。住在島上,就說明,剛才的人回去,得有船吧!

  「姑娘,你還是走陸路吧,頂多多走幾日,總比送了性命強。」女子苦口婆心地勸阻。

  「走陸路,這不是沒馬了嗎?」秦綰一挑眉,隨即開門出去,「我走了,你們好自為之。」

  「姑娘!」女子喊了一聲,嘴唇一動,最終還是沒說出話來。

  秦綰施展輕功穿過村子,終於在那群水匪要開船前趕上了,眼看距離湖岸還有一段距離,她提了一口氣,大喊道:「喂!等一下!」

  水匪們一愣,抬頭見是個年輕姑娘一面向他們招手,一面跑過來,更加覺得莫名其妙。

  一向都是女人躲著他們走的,如今居然有個趕著往上送的?

  「說你們呢!叫你們等著,沒聽見?」秦綰怒道。

  水匪們這才發現已經解開了纜繩的船隻順著水流已經漂出去幾米,趕緊跳下去兩個人,踩著一米深的水,把船推回岸邊。

  送上門來的漂亮姑娘啊,不要白不要!

  秦綰瞟了一眼船,應該是一艘漁船,並不大,容納了七八個水匪和她的馬後,幾乎沒有了多餘的空間。

  「美人,叫住我們幹什麼?」領頭的漢子笑嘻嘻地問道。

  秦綰聽聲音認得他就是剛才叫人搜村的那個「趙哥」,也不廢話,直接道:「我要搭你們的船。」

  「行啊!」趙哥爽快地答應。

  要是美人自己合作跟他們去水寨,還省點力氣不是?

  「太擠了,你們下去幾個。」秦綰道。

  「行!」趙哥隨手指了兩個手下讓他們下船。

  強搶的女人多了,可自願的還真稀有,他不介意稍稍優待一下,說不定……還會有一段艷遇?自家的婆娘麼,天天拿根繩子拴在床上也不像那回事。

  「都下去,留兩個就夠了。」秦綰不悅道。

  「美人,已經有空位了。」趙哥道。

  「可我不需要這麼多人,留兩個划船的就行了。」秦綰認真道。

  「你說什麼?」趙哥覺得自己的耳朵出問題了。

  「人話你都聽不懂?」秦綰一挑眉,縱身上了小船,順手又踢下去三人,只留下三個。

  「你!你想幹什麼!」趙哥也是沒被踢下去的人之一,見狀臉色一變,情知是遇上了硬點子了,頓時有些後悔了。

  早知道直接開船就沒事了,這女人身手再好,沒有船也不能追到島上來,偏偏自己色迷心竅,這下可好了……

  「我要去安縣,送我去洞仙湖南岸最近的上岸點。」秦綰淡然道。

  「是是,姑娘請吩咐。」趙哥聞言,微微鬆了口氣。

  既然是有求於他們就好辦了,這女子一看就不會划船,水性也絕對比不上他們這些在水裡長大的男人,等到了湖中心,有的是辦法對付她!

  然而,還沒等他安心,眼前白光一閃,隨即他就感覺到咽喉一痛,船隻在視線中越來越遠。

  恍惚中,他迷迷糊糊地想著,船上站著的那具沒有頭顱的身體,怎麼好像是自己呢……

  「……」

  「啊~」其他水匪被鮮血濺了一身,呆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頓時發出一陣驚懼的大叫。

  在刀口上混日子的人,不是沒見過死人,但這種死法的,還是第一次見。尤其一個嬌滴滴的女孩子,出手就把身邊人的腦袋砍了下來,這種視覺刺激也實在太強烈了!

  「不要殺我!」剩下的水匪滿臉的恐懼,連連求饒。

  「放心,我還需要有人划船的。」秦綰微笑道,「只是……不死一個,我不信你們能聽話呢。明白?」

  「明白明白!」一群人用力點頭。

  「你倆叫什麼名字?」秦綰身上並沒有濺到一絲血,在趙哥的無頭屍體上擦乾淨短劍,順勢一腳把實體也踢下了洞仙湖,這才問留在船上唯二的水匪。

  「我、我……」兩人渾身發抖,說不出話來。

  「張三、李四。」秦綰不耐煩地道。

  「我不叫張三,叫……」一個水匪終於開口說話。

  「以後你叫張三。」秦綰不耐煩地打斷道,「開船!」

  「可、可不用殺了趙哥吧?」被命名張三的水匪比另一個膽子大些,戰戰兢兢地開口,「我們會送你去南岸的,能不能放過我們?我們……」

  「你是不是想說你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歲小兒,死了一家人就沒活路了?」秦綰道。

  「是是。」張三賠笑著連連點頭。

  「本小姐看你三十不到的年紀,有個三歲小兒也罷了,八十老母?你娘一把年紀了還生出你這樣的兒子來倒真不容易。」秦綰說著諷刺的話,但語氣表情卻格外正經,又揮手道,「行了,給你們八個時辰,把本小姐送到地就饒了你們倆的狗命,晚一刻鐘剁一根手指,手指剁完剁腳趾,挺清楚沒有!」

  「啊,是!」兩人聞言,手忙腳亂地去操槳划船。

  兩個水匪是常年在洞仙湖上混的,熟悉水道,知道從這裡去安縣,平時至少要一天,但這位大小姐只給八個時辰,分明是要他們不眠不休不吃飯不喝水,只一個勁劃劃劃啊!

  秦綰在船上找了塊沒沾血的地方坐下來,灑了一把之前隨手從地上抓的小石子。

  只聽一陣「噗噗噗」的悶響,剛剛被踹下去的水匪全被打回了水裡。

  「他們……死了?」李四顫聲道。

  「沒死,點了穴道防止他們回去報信,八個時辰自動解開。」秦綰淡然道。

  「哦。」兩人對望了一眼,慢慢放下了心,看起來這位大小姐是不打算殺了,那自己的小命又多了幾分保障。

  秦綰無語,其實不太想說,八個時辰不能動地掉進湖裡,水性再好的水鬼也淹死一百次了……

  所以說,肯定不止是死一個啊。

  不過她也沒什麼心理負擔就是了,就看這些人在村莊裡的行為就知道,一個個都不是善茬,欺男霸女的事兒沒少干。善泳者溺於水,殺人者被人殺,今天在這裡丟了性命也不算冤枉。

  反正秦綰是不會留下他們給自己添麻煩的,在遼闊的洞仙湖上,如果遇到追兵,對她可大大不利。

  或許是因為時限太緊,兩個水匪緊張之下,更覺得力氣飛快地流逝,沒多久,原本飛快的船速就慢了下來。

  「你們寨子裡有多少人?」秦綰隨口問道。

  「這個……大概有三十來號人。」張三答道。

  「你當本小姐是傻瓜?」秦綰怒道。

  三十來號人控制了整個洞仙湖沒有一艘漁船敢出湖?騙鬼呢!

  「真的啊,小的哪敢騙小姐。」張三苦著臉道,「洞仙湖的勢力,我們算是最小的一撥,多的能有上千號人呢。」

  「洞仙湖裡有很多水寨?」秦綰敏銳地捕捉到了他話里的意思。

  「很多啊!」張三理所當然道,「洞仙湖上島嶼眾多,最小的島只夠建個房子,最大的上面甚至有座山!基本上每個島都有人占據。」

  秦綰無言,頓時頭大無比。

  寧州的形勢,看起來比荊藍說的嚴重多了,光是洞仙湖上就可以上演多國爭霸了!

  「蓬萊是誰占領了?」秦綰問道。

  蓬萊就是張三所說的那座島上山,島名蓬萊,原本是寧州有名的風景名勝。

  「原本有三四家實力差不多,誰都想要蓬萊,又怕被群起攻之不敢占,一直僵持著,不過……」張三撇嘴道。

  「不過最近有個姓嚴的,一下子變得很厲害,本來一個中小勢力,突然就打敗了邵老大的人,霸占了蓬萊!」大概是見秦綰語氣溫和,李四也忍不住插了進來。

  「嚴肅的嚴?」秦綰脫口道。

  嚴雪的父親,魏氏的夫君,應該就是姓嚴的,是巧合嗎?魏氏母女和洞仙湖水匪有沒有關係?

  「不,顏色的顏。」李四搖頭,「叫顏鳳卿。」

  「女人?」秦綰詫異道。

  「……」李四一臉的扭曲,「男人。」

  秦綰不禁嘴角抽搐,好嫵媚的名字,偏偏落在個男人身上,恐怕還是那種五三大粗滿面虬髯的大漢,想一想就覺得這畫面太美簡直不忍直視。

  「那人長得可凶了,上回邵老大的女兒都被嚇哭了,平時那妞可比男人都狠!」張三道。

  「你見過?」秦綰問道。

  「哪兒能呢。」張三訕訕地道,「我們不過是最外圍的勢力,寨主跟邵老大手下的一個頭目有點關係,才占據了一個巴掌大的小島,哪夠資格跟那些大人物打交道。」

  「邵老大是誰?」秦綰已經好幾次聽到這個名字了。

  「在顏鳳卿沒崛起之前,那幾股勢力里,邵老大是最強的,手底下有五百來號人。」張三解釋道,「邵老大叫邵震,一口金背大刀能劈開花崗石,他有個獨生女兒叫邵小紅,手底下功夫等閒十幾條大漢近不得身,而且長得如花似玉,是洞仙湖第一美……啊,肯定沒有小姐美。」

  「說好話本小姐也不會寬限時間。」秦綰無動於衷。

  「啊!」兩人被她提醒了,想起自己現在可不是在閒聊,而是生死時速,頓時一聲慘叫,趕緊划船。

  秦綰靠在船舷上,沒提醒他們其實剛剛說話那一陣,不知不覺已經劃出很遠了,並沒有落後。反正有人出力,能早點到當然最好。

  洞仙湖上的形勢她也了解得差不多了,再深入的,也不是這兩個小嘍嘍能答得上來的了。

  按照他們的說法,以前最厲害的邵震,練的也是外家橫練功夫,也符合盜匪的特性,那麼……最可疑的就是那個顏鳳卿了。

  突然崛起的勢力,一下子橫掃洞仙湖水匪,到底……是誰的人呢?

  「禁止漁船出湖,是誰的規定?」秦綰忽然問道。

  「姓顏的。」果然,張三想也不想地回答。

  「沒說為什麼?」秦綰道。

  「倒是有去問為什麼的,畢竟沒有保護費,很多水寨都少了一大筆收入啊。」張三嘆氣道。

  「結果呢?一次說完,本小姐討厭話聽一半,快點!」秦綰喝道。

  「全死了!」張三飛快地吐出三個字,答案無比精簡清晰。

  「全死了?」秦綰重複了一遍。

  「是啊,不止是去問罪的人,連留守的,所有人——全死了。」李四苦著臉道,「現在誰還敢去質疑那個煞星啊?」

  「一下子死那麼多人,而且兩個勢力火拼,官府就沒有一點兒動靜?」秦綰有些不相信。

  「死人麼,總有地方埋的,不過沒有火拼,都是顏鳳卿一個人殺的。」張三說著,打了個寒顫。

  「一個人?」秦綰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敢去質問橫掃了洞仙湖的顏鳳卿,這個勢力顯然也是比較強大的,起碼也該有幾百人,可卻被一個人全滅了——這不是盜匪手段,是真正的武林高手!

  「聽我們寨主說,邵老大好像想把女兒嫁給顏鳳卿,不過邵小姐死活不同意。」張三又說道。

  「……」秦綰翻了個白眼。

  長得難看到能把人嚇哭,還兇殘到一言不合就一個人殺掉數百人,這姑娘能同意嫁過去才奇怪!更何況,就算她肯嫁,顏鳳卿也未必能如了邵震的願。

  那個男人,明顯是帶有自己的目的來到洞仙湖的,絕不可能做個稱霸一方的水匪就能滿足。

  整整十個時辰,等終於上岸後,兩個水匪只覺得雙臂酸痛得厲害,幾乎都沒了知覺。

  也是,這十個時辰幾乎是不停地在划船嘛。

  唯一能停下休息的時間,竟是遇上了其他水寨的巡邏船盤問。幸好洞仙湖上的水匪也有規則,不會隨意開戰,見是給上面送美女的,也就隨便放過去了。

  「晚了兩個時辰啊……」秦綰拉長了聲音,笑眯眯地道,「一刻鐘一根手指,你們倆自己算算要砍多少根?」

  「小姐饒命啊!」兩人噗通一下跪下了,連連磕頭,眼淚鼻涕一起往下流。

  「噁心死了,還不跟上!」秦綰牽馬下船,一面道。

  「唉?」兩人愣住。

  「還是想剁手指?」秦綰揚了揚手裡的短劍。

  「啊!」兩人如夢初醒,連滾帶爬地下船追上去。

  好一會兒,張三才反應過來,小聲道:「小姐不是說饒了我們嗎?」

  「到安縣就饒了你們。」秦綰道。

  兩人對望了一眼,各自嘀咕不已。

  不過以秦綰的功夫,真要殺他們,一劍一個,根本不費什麼勁兒,而且這邊深更半夜荒郊野外的,拋屍滅跡都方便,沒必要把他們騙到安縣去再殺。何況,這位小姐說得凶,但其實也沒真剁他們的手啊!所以,自己的小命應該是沒有問題的吧!

  秦綰從北岸上船的時候是上午,這會兒天還沒亮,而且她要求在距離安縣最近的地方靠岸,所以根本就沒到渡口,只是一片亂石灘,好在距離安縣是真的近,只要穿過一片小樹林就能看見安縣的城牆。

  「小姐,前面就是安縣了,我們可以走了嗎?」張三苦著臉問道。

  「很快。」秦綰隨口道。

  「唉……」兩人一聲長嘆,認命地跟上。

  安縣是個小縣城,城牆低矮,和平時期,也看不見人在上面值守。

  然而,眼見前面就是樹林的出口,前方卻飄過來一團黑乎乎的東西,或許是之前就一直在,而因為視線黑暗的關係,他們並沒有看見。

  「鬼啊!」兩個水匪抱在一起,一聲慘叫。

  「等你很久了。」飄過來的黑鬼淡淡地開口。

  「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歲小兒,黑無常大哥不要勾我的魂!」張三哭道。

  李四更膽小,已經抖得話都說不出來了,褲襠里一片濕漉漉的。

  「你倒是知道我今天會到這裡。」秦綰笑著迎了上去。

  「你靠近安縣範圍我就知道了。」孟寒一聲冷哼。他比秦綰早出發幾天,前日就到了安縣,直到半夜忽然感覺到輪迴蠱的氣息,這才出城來等候,沒想到秦綰竟然是渡過洞仙湖來的,怪不得竟只比他晚不到兩天。

  「幹什麼呢?」秦綰回頭看見兩人沒出息的樣子,上前一人踢了一腳,喝道,「看清楚,他是人!」

  「人?」兩人抬起頭來,戰戰兢兢地看過去,這才發現,雖然全身都包在黑衣里,連頭上都戴著那種四周垂下黑紗的斗笠,但有腿踩在實地上,也有淡淡的影子,那確實是個人沒錯。

  「你收的屬下?」孟寒的語氣中滿是嫌棄。就算勢力被李鈺清掃了,也不至於找這種人來湊數吧?

  「算不上。」秦綰一聳肩,直接道,「你來得正好,給他們種個蠱。」

  「我的蠱蟲很珍貴的。」孟寒不悅,言下之意,自然是不能浪費在這種廢物身上。

  「廢物有廢物的價值。」秦綰道。

  孟寒沉默了一下,上前幾步,冷聲道:「把手伸出來。」

  「啊?哦!」雖然知道了這是個人,但兩個水匪這一天是被嚇太多了,聞言也不敢反抗,乖乖地伸出手來,李四還傻乎乎地問了一句:「哪只手?」

  「隨便。」孟寒不耐煩地各扣住他們一隻手,在手臂上一點。

  「這是……」兩人捧著自己的手,傻乎乎地看著一隻比螞蟻大不了多少的線狀紅色小蟲在皮膚上爬行。雖說有點兒噁心,但又不是養在深閨的小姑娘,看見一隻蟲子爬上身都要尖叫。眼前的兩個人可比蟲子可怕多了好嗎?

  秦綰不禁一陣惡寒。她雖然不是第一次叫孟寒下蠱,但以前也只是吩咐,從沒旁觀過。原來蠱蟲就長這樣子?那自己身體裡的那只是不是也這樣?真……噁心……

  「放心,這是最低級的幼蠱,你身上那只是珍稀品種,絕對漂亮多了。」孟寒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語氣中帶著滿滿的惡意。

  秦綰翻了個白眼,不想理他。

  反正自己也看不見,難看就難看唄,反正又噁心不死人。

  「啊、啊!蟲子、蟲子……」兩個水匪忽然尖叫起來,拼命甩自己的手。

  卻見那紅色的線蟲爬了一陣,竟然開始往皮膚下面鑽,而最詭異的是,竟然沒感覺到疼!

  「啪!」張三抄起一塊石頭砸自己的手,可是手都砸得快斷了,那細細的蟲子卻依舊慢吞吞地往他身體裡鑽。

  兩人試了各種方法,不管是拖拽還是擠壓,就是沒法把它弄出來。

  「把手砍了就行了。」秦綰提醒道。

  「……」兩人無語,雖說眼前的一幕很可怕,但要自己砍自己的手,還真沒幾個人能立刻下這個決心。

  很快的,蠱蟲完全進入體內,皮膚上只留下一個小小的紅點,就像是被蚊子咬了一口似的。

  「小姐饒命啊!」李四撲過去抱她的腿。

  「滾!」秦綰沒好氣地踹開他,「乖乖聽話,死不了的!」

  「聽話,我聽話!」李四連連點頭。

  「我也聽話,小姐饒命啊!」張三趕緊湊過來。

  「你們可以回去了。」秦綰揮手道。

  「啊?」兩人頓時僵住了。

  要說之前聽到這句話,他們肯定是欣喜若狂,但現在,身體裡有條活蟲子,他們敢走嗎?

  「想辦法去給我查顏鳳卿的事,從他的師承來歷到長相性格甚至喜歡穿什麼內衣、每天要睡幾個女人,什麼都行,有多少算多少。」秦綰冷聲道,「本小姐下次來的時候,看你們拿到多少資料,要是不滿意……」

  「怎麼樣?」兩人顫聲道。

  「讓那條小蟲子吃掉你們喲。」秦綰微笑道,「到時候蠱蟲順著血管游到什麼地方,就從什麼地方開始吃吧。哎,要是剛好游到心臟,就算你們倒霉好了。啊對了,大腦也不錯啊,它們很喜歡吃腦漿的。」

  「不要啊!」兩人恐懼地慘叫。

  所以說,為什麼要嘴賤得去問那句怎麼樣啊!

  「當然,要是你們拿到的資料夠多……」秦綰的話沒有說完,讓他們自己去想像。

  「我們馬上去,馬上去!」兩人頓時覺得手腳都不疼了,趕緊往回跑。

  早一刻回去,就早一刻開始任務,說不定最後就差那一刻鐘啊!

  「我能控制蠱蟲不發作,但強行將蠱蟲引回來很傷元氣。」孟寒不滿道。

  「我又沒說給他們解蠱,辦得好,就讓蠱蟲不吃他們而已。」秦綰道。

  「你更惡劣了。」孟寒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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