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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瞬她竟被自己的卑劣震驚到了——捐贈者是誰都好,就是不能夠是他,她害怕自己年少時肆無忌憚所做的一切,都被蓋上錯誤的印章。

  ……

  一切都已經無法挽回,傳來薛昔的消息時,薛昔已經空難去世。

  周憶之第一次去查及當年的事情。

  追溯到十幾年前,五歲那年,她曾被綁架過。綁匪要求的不只是千萬贖金,還有不能報警,由父母其中一人親自提來贖金。

  千萬贖金對周度與姜懿容二人而言算不上什麼大數字,只是在誰去冒險這個問題上,兩人發生了分歧。兩人都家產過億,分不出孰高孰低,誰也不願意去。兩人也都頻繁出現在財經新聞與娛樂新聞上,面孔為綁匪熟知,僱人替代一樣不行。

  於是很簡單,報警。

  綁匪聽到呼嘯而來的警笛聲,反社會人格被激怒,凶神惡煞地將幾個人質用麻布袋子裝著,扔進車子後備箱,轉移了地點,這下他錢也不要了,決定撕票,同歸於盡。

  被關在後備箱顛簸了一路。

  周憶之身邊蜷縮著一個小腿被貨車橫出來的鐵片割傷、流了許多血,面色慘白的小男孩。

  周憶之害怕濃稠的血沾染到自己身上的感覺,在黑暗中,悄無聲息地解下自己脖子上的圍巾,和頭髮上的發卡,嘗試按照學前班看來的方法,幫他包紮。

  怕激怒綁匪,沒有一個小孩敢發出聲音。

  周憶之和身邊的小男孩亦然,強忍著驚慌害怕,悄無聲息地完成了包紮。

  逃走時是趁著綁匪去撒尿的功夫。

  年紀最大的孩子撬開了倉庫的門,挨個將沒受傷的小孩從車子後備箱接下來,周憶之也下了車,輪到最後一個奄奄一息小腿受傷,站都站不起來的男孩時,所有人都猶豫了。

  有人說,別管了。

  小腿受傷的小男孩長得很漂亮,睜大眼睛看著他們。

  遠處忽然傳來綁匪的腳步聲,顧不上猶豫,其他孩子迅速翻窗,倉皇逃跑。

  周憶之心臟狂跳,恐懼萬分之下,翻身跳回車內,關上後備箱。

  待綁匪憤怒地去抓那些逃走的小孩的時候,她才跳下後備箱,這時倉庫里已經只剩她和那個小男孩了。

  她抓住了那小男孩的手。

  他強忍著劇痛,兩人一路狂奔。

  之後數年周憶之雖然回到了家,卻一直做著倒在血泊里,綁匪面目猙獰的噩夢。

  ……

  也是直到這個時候,周憶之才知道,她的五歲、十五歲、十八歲、二十歲,竟然全都是哥哥薛昔。

  她輾轉反側,問自己,一個人對另一個人好,能好到什麼程度?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容忍,真的能夠無底線嗎?

  不存在。她不相信。

  可事實的真相,卻又明晃晃地擺在她眼前。

  她那些年對哥哥惡劣至極,可他卻毫不猶豫將他的眼睛給了她。

  ……

  得知真相的周憶之高燒三天三夜,醒過來時腦中渾噩,無法思考,有些呆滯,摸了下眼角,發現太陽穴淌滿了淚水。

  她心中劇痛,讓人定下機票,決定趕赴薛昔空難的國外,為他送去一束雛菊。

  可是到了他的墓碑前,她又能說什麼呢。

  她要怎麼對薛昔說,我少年時千方百計將你趕出家門,只是因為妒忌你優秀。

  她要怎麼告訴薛昔,五歲的事情我幾乎已經不記得了,我替你包紮,是因為討厭血不停落到我腳踝上。

  我當時留下來,帶受傷的你一起走,不是因為善良舍不下你,而是因為聽見綁匪匆匆回來的腳步聲,倉促之下做的決定。

  後來和你一道逃走,也只是因為,一個人害怕深夜出逃。

  這些歉意,她都沒辦法說出口了。

  ……

  周憶之換上一襲黑裙,用墨鏡掩飾眸子下的淚痕,踏上了異國的行程。

  只是她沒想到,宛如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在轎車上一覺醒來,她竟然回到了十五歲這一年。

  第2章 重逢。

  「鐺」鋼琴突兀地發出一個琴鍵被壓住的短促音節。

  所有的畫面劇烈收縮,跋山涉水,翻過歲月,以極快的速度倒退至深秋大雨的這一天。

  ……

  趴在鋼琴上不知道什麼時候睡過去了的少女身體忽然抽搐一下,猛然被這突兀的琴聲給驚醒。

  她抬起頭來,心臟仿佛被一隻大手攥住,仍然殘餘著撕心裂肺的劇痛,卻找不到出路,只茫然地鼻尖酸楚起來。

  可眼前這一切……

  周憶之呼吸一窒,看向四周。

  天幕昏暗,三角斯坦威旁是淡藍色窗簾與落地窗,伸展到二樓的梧桐樹葉子已經變得枯黃,大雨噼里啪啦,砸在玻璃窗上,猶如千萬人在寂靜中鼓掌。

  她明明已經踏上了去異國的行程,可怎麼一睜開眼,卻回到了別墅?!

  周憶之心跳漸漸加快,不可思議地看向自己雙手,她低下頭,光潔的漆黑琴蓋上,倒映出一張年輕的紮起丸子頭的少女面孔。

  皮膚白皙,修長的天鵝頸,冷淡厭世的五官銳氣又驕傲。

  是一張只看皮相,人人都會喜歡上的漂亮的臉蛋。

  擱在一邊的手機倏然亮起,是一條郵件新消息,發件人是父親周度,郵件的標題是:薛昔的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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