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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一個寂靜的夜晚,我在閣樓里聽到了一個讓我熱血涌動的歌聲。其實那個歌聲很小,可是仿佛整座劇院都在和她共鳴。而且對我來說最致命的是,她像極了當年的婉儀,通透純淨,像是天使扇動光翼在鳴唱。

  我瘋了似的循著那歌聲追下樓,想要找到那個唱歌的女孩。

  在我到達舞台之前,那個歌聲停下來了,舞台上只有一個很普通的女孩,正在安靜地打掃著白天人們排練留下來的垃圾,打掃結束之後表關上場燈離開了。

  後來我知道了她的名字,她叫安琪,是這個劇組中一名最普通不過的龍套演員。

  一連幾天我都在暗處觀察著安琪,反正其他人也無法看到我,這倒是給了我行動的方便。

  她本來是其中一個最不起眼的姑娘,只是來伴舞,甚至連一句台詞都沒有。但她很認真,即使只是跑一個龍套也會細心地記住導演所有的要求。看得出她跟珍惜這個機會,所有龍套們都在休息的時候,只有她會靜靜地站在台邊,聽導演給當時的女主角講戲。

  當時的那位女主角是電影演員出身,脾氣大架子也大,會帶著四五個助理來排練,而且在我聽來她唱功根本不過關。導演老頭子倒是還有點真才實學,但面對這麼一個女主角,什麼專業水平都是白搭,純屬對牛彈琴。

  可這個女明星有名氣,製作方當然也是看中了她帶來的明星效應才請她來的。其實這麼多年來,演藝圈沒什麼改變,只不過在我們當年,只有真正有本事的人才會在這一行里混出名聲來。

  安琪從不跟導演攀談,也不在任何人面前表現自己,她只是安靜地聽著,里就像一株路邊的野草,不會被任何人注意到。

  但每當排練結束,送走了主角、導演和製作人之後,她總是要求一個人留下來收拾殘局。人們只有在這個時候才會意識到劇組裡還有那麼一個不起眼的女孩,她仿佛很喜歡幹這些雜活,做那些別人都嫌棄的工作。

  直到所有人都離開之後,安琪才會綁起頭髮,一個人在空蕩無人的劇場中默默收拾著,先把飲料瓶、廢紙這樣的垃圾撿到一起裝袋,然後把四處亂放的道具全都擺回它們應該在的位置掃完台板上的灰塵還要用拖把擦上兩邊才算結束。

  這些工作全部做完之後,終於輪到我期待已久的時刻了。

  她會先在舞台上站一會兒,然後閉上眼睛,開始輕輕歌唱。白天那位女明星試了無數次都無法完成的唱段,在她口中卻輕鬆地如同撿起一片樹葉。

  她的長相談不上傾國傾城,甚至都說不上出色,但她一旦唱起歌來,那個普通的女孩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絕世名伶!那雙會說話的眼睛隨著唱詞在變化,時而性感嫵媚,時而純淨無邪。

  安琪嚇了一跳,趕忙對我道歉:「對不起!我以為大家都已經走了。」

  幾十年過去了,這是我第一次和人類交流,我幾乎已經忘了該如何開口。

  「您……是這裡的場工?」安琪試圖消除我們之間的尷尬,「我收拾完舞台馬上就走。」

  「你會唱歌麼?」

  「您剛才聽到了……」安琪看上去有些羞澀,「我只會一點,不太敢在其他人面前唱。」

  「好。」我走到鋼琴邊,打開了琴鍵蓋,「我來彈,你來唱。」

  安琪有些不知所措,但我的琴聲一起,她就再次沉浸在剛才的情緒之中,慢慢跟上了我的旋律。一曲唱罷,她顯得很興奮,有觀眾欣賞的時候總歸是要更有成就感。

  「謝謝您,我從來沒跟過伴奏。」她羞澀地笑著,「您琴彈得真好。」

  「很值得興奮嗎?」我冷著臉問,「你覺得剛才自己唱得很好嗎?」

  安琪被我愣住了,手足無措地愣在原地。

  「剛才有兩句唱詞的音準完全不對!重新來!跟上我!」

  她又愣了一會,但很快就跟上了我的鋼琴伴奏。

  就這樣,我們練習到深夜,每次我都毫不留情地指出她的失誤,甚至是諷刺挖苦,可她始終沒有不耐煩,也沒有問我為什麼要這麼做,只是根據我說的方法,一點點把自己的毛病改正過來。

  「今天到這裡了,你走吧,我今晚不想再見到你。」最後我合上了鋼琴,一個人走向後台。

  「那老師我們明天繼續上課嗎?」安琪在我身後喊著。

  「你剛才叫我什麼?」我詫異地回頭去看她。

  「老……老師。」她被我的眼神嚇到了,向後退了兩步,但語氣依然恭敬。

  「隨你怎麼叫吧……」

  「老師再見!明天我還會在這等您的!」她像個被表揚的小學生一樣開心,對著我的背影鞠躬後,撿起地上的垃圾袋,風一樣地跑出劇場。

  從那天開始,我們每個晚上都會上課。

  她無時無刻不讓我想死婉儀,當年我就是這麼教她的。她們不僅僅是嗓音相似,連缺點都幾乎是一樣的,都缺乏自信。於是我又重複了幾十年前的課程,開始帶領她做各種練習,讓她不斷打開自己的心。

  她進步得越來越快,和婉儀一樣,很快我就感覺自己已經沒有什麼能夠教她了。可隨著她不斷地成長,我卻越來越後悔,後悔自己為什麼要一時衝動讓他看到我,為什麼要重複十年前犯下的錯誤。

  安琪雖然是個很善良溫和的女孩,可當年的婉儀不也是一樣嗎?可她們都是天才,都需要更大的舞台,這裡太小了,太破舊了,太微不足道了。而我也是,我就算被她們稱為兄長,稱為老師,可終究不是那個能陪她們走下去的人。我能擁有的,只有這一間小小的劇院,它曾經是我的家,現在是我的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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