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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有些不忍,垂下眼眸道:「阿紫的命是夫人給的。」

  「你的命是我給的啊。」夫人忍不住又低低笑了,「沒想到,有天一天我也會救人呢。」

  「感覺不錯阿紫。」夫人笑著,清亮的眼瞳里卻開始蓄滿透明的淚水,她有些驚訝的摸了摸自己頰邊的淚滴,笑得像個孩子,一邊抹著眼淚,一邊斷斷續續道:「阿紫你看,我也在哭。是啊,我也是能哭的,我為什麼不哭呢?」

  我靜靜的注視著她,半晌,夫人低低道:「阿紫,我不想死。可我不後悔。」

  夫人是在一個晴朗的日子裡去世的。那時候她已經消瘦的可怕。姑爺從頭到尾都沒有流一滴眼淚,只是沉默。我知道,他不是不哭,而是已經哭不出來了。

  這是他們倆選擇的結局,從一開始就做好了準備。到了結局,誰也不怨誰,誰也不怪誰。

  只是選擇罷了。

  夫人在死之前拉著我的手,看著一臉驚慌卻淚流滿面的小小姐,喘息低笑道:「你看,她在哭。」夫人仰著頭,笑容美麗:「好笨的姑娘是不是,她不該哭的,我原本都做好放手的準備了。」

  夫人抓住了我的手,笑著對我道:「阿紫,你聽著,如果阿雪不喜歡就算了,如果阿雪喜歡,這丫頭只要敢跑,你就替我殺了她。」

  「這天下不該存在我兒子得不到的東西。」

  夫人死後一年不到,姑爺就跟著去世了。

  莊裡的人早有準備,在夫人死去的時候,姑爺就已經在安排後世了。儘管如此,莊裡還是亂成了一團,我冷眼看著這些人跑的跑搶的搶,只是接過王靖擬好的名單,直接給夫人養的的七個小鬼寄了過去。

  他們知道該怎麼做。

  小小姐很著急,因為在她看來,姑爺一死,整個莊裡就沒有會賺錢的人了。我托著下巴看著她急得團團轉,拽著少爺的袖子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忽然就明白了夫人為何總喜歡欺負她。

  所以我選擇將姑爺在後山埋了大批金條足夠所有人混吃等死一百年這件事選擇性遺忘了。

  小小姐很能幹,她信誓旦旦的擔起了姑爺的鋪子,抓住了夫人留給她的力量。每天都笑容燦爛,我有時候也不明白,她為什麼總能這麼毫無陰霾的笑出來。

  但我喜歡小小姐的笑容,我喜歡看著小小姐待在莊主身邊抱著劍,笑容燦爛的樣子。

  所以我去找了莊主,莊主比起兒時,越發冷漠而不近人情。可我知道他並未做到無情,或許,若當年夫人沒有撿小小姐回來,莊主會一個人,總有一天就像冬季的流星一樣,寂寞的,登上劍道的最高峰。

  可我不希望這樣,我相信,姑爺也不希望。

  所以我告訴莊主,小小姐會消失。等她覺著還清夫人的債了,她就會離開。

  莊主沒有問我債是什麼,他直接盯著我的眼睛,緩緩道:「母親去世前是不是說了什麼?」

  我笑了,若論這世界上誰最了解夫人,除了姑爺,恐怕便是當初的少爺,如今的莊主。

  莊主閉上眼,半晌對我道:「我不會讓阿北死。」

  我沉默,半晌開口道:「……未來總是未知的。」

  莊主握上了他的劍,漆黑的眼睛亮而深邃。他握劍,就好似他自己也是把劍。

  一把最凌冽的劍。

  王靖來的時候,小姐還在歡喜著她新買的丫頭。王靖徑直坐下,給自己斟了杯酒,眼神亮得根本不像是一個六十歲的老人。他沖我舉杯,就著這雪景就喝了起來,半晌才笑呵呵對我道:「莊主說了什麼?」

  我彎唇而笑,豎起一根手指搖了搖:「秘密。」

  王靖笑著搖了搖頭不再問,只是看著天上的飄飄落落的雪,感慨道:「北丫頭第一次到莊上,也在下雪呢。」

  「是啊。雪下的還很大,結果小姐一落地差點被雪埋了。」

  談論著年少趣事,時間不知不覺就溜走了。當小姐興高采烈叫著「紫姨紫姨」向這裡而來時,王靖已經搖搖晃晃的去給自己溫第二壺酒了。

  「要是能一直這麼過下去,老頭子少活個十年也行啊。」

  王靖笑嘻嘻摸著自己的鬍子,小姐卻搶過了他的酒壺,叨念著他人老了都不注意身體。

  我抬頭,遠遠的看見莊主持劍站於院外,不由得欠身行禮。莊主環顧了院內一眼,在小姐身上略略停頓兩秒,便消失了。我想著他之前的那句話,忍不住笑了。

  ——「只要我活著,就沒人能殺她。」

  番外·子衿,完

  ☆、第二十一回

  閻鐵柵不愧是珠光寶氣閣的主人,這一座水閣小院整修的錯落有致,潺潺流水,滿滿鮮花。乍一看,真會以為自己到了江南水鄉,正遇上四月,該去看揚州瘦西湖畔朵朵瓊花了。

  我們進去的時候,陸小鳳似乎剛剛和閻鐵柵鬧翻臉。只見閻鐵柵那張白白的臉崩成了青色,冷冷的一甩袖子,對著身側的霍天青道:「霍總管,花公子和陸公子巳不想在這裡待下去,快去為他們準備車馬,他們即刻就要動身。」

  說罷,他就起身就要離開,而陸小鳳卻像是沒有看見一般,依舊悠哉悠哉的坐在遠處,甚至還有興趣對著霍天青喝下了一口酒。

  因為他已經看見了西門吹雪。

  閻鐵柵還沒有走出去,莊主已然冷聲道:「他們還不想走,誰也不能讓他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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