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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肥原笑了笑:還有什麼高見,繼續說。

  李寧玉鎮靜一下情緒,接著說:請肥原長再想想,他現在對我的指控只是一個說法,沒有任何證據,而他我想你們昨天晚上抓他一定是掌握了什麼證據。這暫且不說吧,就我個人而言,他不死,不自殺,我還想不到他是老鬼,雖然他說他不知道密電內容,我很明白他是在撒謊,但我也沒有因此認為他就是老鬼,因為我覺得他向我打聽密電內容本身是不光彩的,他要推卸責任,不承認,是可以理解的。昨天白秘書找我談話,我也是這麼說的。但現在他的死,他的血書,正說明他就是老鬼,因為我知道我不是什麼老鬼,只有老鬼才會把我說成老鬼。

  肥原笑笑,想開口,李寧玉又搶著說:我可以這樣說,如果他死只是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我覺得這種證明還有可信的一面。但現在他不但要清白,還要拉一個替死鬼,把我整死。這對我來說就沒有任何可信了,因為我剛才說過,我知道我不是老鬼,他的底牌是一張詐牌。這一點只有我知道,你不知道,所以他要詐你。我說我不是老鬼,口說無憑,你信嗎?不信。這正是他詐你的條件,因為你現在對我們都懷疑。他在利用你對我們的懷疑,跟你賭博,如果輸了無所謂,反正遲早是死。可如果贏了他就是大贏家,贏了你害死了我,多漂亮。至於他為什麼不指控別人,只指控我,這是明擺的,因為是我說了實話才把他弄進這裡的。總之,現在我正是從他的死和對我的誣衊中敢肯定他就是老鬼。希望肥原長能明察秋毫,不要被一條不值錢的狗命所迷惑。我堅信如果他知道我是老鬼,他不會死的,活著更好。

  完了?肥原聽罷,居然拍手誇獎道,說得好。都說你不愛說話,其實還是很能說的。看李寧玉想插話,他阻止了,現在該我說了。如果我告訴你吳志國沒死,用你的話說,我是在詐你,你又有何高見?

  李寧玉心裡咯噔地一響,感覺心丟入了褲襠里,渾身都沒了知覺,眼前一片黑。但這個過程很短,像拉了一下電閘,很快電又通上了,她聽到自己這樣說道:這樣的話,我收回我說的話。

  肥原驚訝了一聲,緊緊逼問:就是說你認為他不是老鬼?他不是,你也不是,那又是誰呢?是金生火,還是顧小夢?

  是誰都要憑證據說。李寧玉思量著說,我剛才說了,我是根據他的自殺和對我的指控來推斷他是老鬼的。如果情況不是這樣,我的推斷也就不成立。我不認為他不是,也不能說誰是。我說過沒有確鑿的證據,我不會隨便指控誰的。

  肥原思慮一會兒,站起來,望著山下說:我認為,到現在為止你的表現非常好。我喜歡你,你的智力不俗,你的心理素質很好。但是我更喜歡抓住你,抓住你這種共黨會讓我有一種成功感,你知道吧?

  肥原說的是真話,這齣戲看來只能演到這裡,他不想再演下去了。如果可能,他甚至想把已經演過的都抹掉,因為興師動眾折騰的這場戲其實並無收穫。這一點不論是關在東樓里的吳志國,還是守候在招待所里的王田香都已經有所預感。

  王田香把金、顧、白接上車後,其實車子連大門都沒開出,只是停在大樓前,以為事情很快會結束的。後來久久沒有消息,眼看就要吃晚飯了,便把人放下車,去餐廳里等。等了又等,還是不見消息,王田香擔心出事,把人交給胖參謀看著,自己則去了後院。剛走進後院,王田香遠遠看見,肥原和李寧玉一前一後,已經在往山下走,閒閒散散的樣子,一看就是沒什麼結果。由於視野的局限,躲在窗洞後窺視的吳志國要稍後一會兒才能看到,等他看到兩人的那個樣子李寧玉居然還在旁若無人地梳弄頭髮!他頓時覺得天旋地轉,好像恐懼把他縮小成了一根頭髮絲,正在被李寧玉的梳子一下接一下地耙著,拉著,隨時都可能耙下頭,丟棄在野地里。

  適時,正是落日黃昏時分,金黃色的斜陽在漆亮的紅木梳子上跳躍著,滾動著,熠熠生輝,給人感覺好像李寧玉的手上有一種法力和神性。

  六

  事實證明李寧玉並無神性和法力。

  吃晚飯時,熱菜還沒有上來,正餐還沒有開吃,李寧玉卻被一道開胃菜半隻小小的山辣椒放倒了。

  是胃痛。

  胃痛得她像只受驚的蝦,身子像張弓,無法挺直。如果說佝腰的樣子是可以做假的,額頭上黃豆一般的汗珠子是做不了假的。不是假的就是真的。是真的就要給她找醫生看。顧小夢堅決要求肥原送她去醫院。

  顧小夢說:就算她是老鬼,你也不能見死不救。

  肥原頗有閒情地對她笑道:小顧啊,你這是說外行話了,如果她是老鬼我就更要救了。

  是的,肥原是要救的。但要不要去醫院,他讓李寧玉自己來決定。這裡面又是有他的名堂的,他在試探李寧玉。如果李寧玉執意要去醫院,肥原會把這看做是李寧玉導演的一出苦肉計:借半隻辣椒之名,實際上可能悄悄吞下什麼可怕的東西弄傷胃,給自己創造與外界接觸的機會。他還推測李寧玉可能會指定去某一醫院,這樣的話他將有充足的理由懷疑,那家醫院裡必定有她的同黨。

  但李寧玉非但沒有要求去醫院,還把自己的病看得很無所謂。沒事的,她對肥原和顧小夢都這樣說,這是老毛病,吃點藥就行了。而且確實像個老毛病患者一樣,還知道吃什麼藥:胡氏胃痛寧和胡字養胃丸。兩種藥都是本市出產的,很普通,任何一家藥店和醫院都買得到。就是說,她一點都沒有為難肥原和王田香,只是讓胖參謀出了一次腳力,去對面南山路上跑了一趟而已。

  胖參謀是騎摩托車去的,很快回來了。回來時大家都還在進餐,李寧玉在一旁休息,等藥。顧小夢親自去廚房要來開水,服侍李寧玉把藥吃了。藥似乎蠻管用的,服後不久李寧玉緊鎖的眉頭明顯開了,額頭上的汗也眼看著下去一半。等大家吃完飯時,她已不大感覺到疼痛,走路也沒問題。雖不能照常甩手甩腳,昂首闊步地走,但完全可以自己走,不需要人攙扶。肥原想叫胖參謀用摩托車送她回去,她也拒絕了。不是婉言謝絕,而是真正的拒絕,話說得陰陽怪氣的。起碼肥原聽得出,那是陰陽怪氣的。

  李寧玉說:我還是和大家一起走吧,免得到時給肥原長增加一個我是老鬼的嫌疑。

  肥原笑道:這麼說你不去醫院也是為了清白?

  李寧玉說:是的。

  肥原又問:就是說清白比命重要?

  李寧玉說:是的。

  肥原笑道:那就走吧。走吧,一起走。

  就一起走了。第八章  一

  夜色如霧一樣聚攏,從西湖吹來的風,夾雜著夜晚的冷意和濕潤的泥土味。

  老鬼望著窗外,心裡像夜色一樣的黑。他/她並不擔心自己的生死,因為他/她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他/她擔心的是老K和同志們的安全,從現在的情況看,沒有他/她的情報,組織上幾乎不可能從其他渠道得到情報。敵人已經是驚弓之鳥,決不會再多讓一個人知道他們的秘密,而已經知道的人都軟禁在此。不用說,如果他/她不能把情報送出去,老K和同志們的安全都難以保證。

  那麼怎樣才能把情報送出去?

  老鬼尋思著,挖空心思地尋思著。他/她曾經想到過一種可能,就是外邊的同志們已經得知二太太被捕,進而發現他/她失蹤了,進而設法尋找他/她,進而得知他/她在此,進而讓老鱉來聯繫他/她。這是一條長長的鏈條,任何節口都不能斷。這種可能性很小,但不是沒有。他/她憂鬱地想,只要老鱉來聯繫他/她,他/她也許可以利用與老鱉素有的默契,暗暗把情報傳出去。作為一個資深的地下工作者,他/她深知並相信,所有諜報工作都是在很小的勝機下取得勝利的。今天他/她發現老鱉來裘莊了,心裡好一陣欣喜,雖然兩人最終沒有取得聯絡,但至少老鱉已知道他/她在這裡。這很重要!他/她估計老鱉明天一定還會再來。他/她覺得事情正在往他/她理想的方向發展,他/她必須作好與老鱉聯絡的準備。

  事實上,他/她已經暗暗作了準備,只等老鱉被使命的東風吹來。

  二

  那你現在認為誰是老鬼?

  我還無法給你明確的答案。

  我認為就是吳志國,肥原長,你不要被他迷惑了

  晚上,張司令給肥原打來電話,了解了最新情況後,明確表示了自己的觀點:吳志國在狡辯。司令在電話里對肥原不厭其煩地翻出吳志國的老帳,說他曾經是五四青年運動的積極分子,讀過黃埔軍校,參加過北伐戰爭,上過井岡山,後來紅軍從井岡山轉移時,他受傷掉了隊,被他的部隊俘虜歸案。司令說:不瞞你說肥原長,我也是黃埔畢業的,我念他跟我出自同一師門,沒有殺他,而是動員他拋棄共黨,重新做人,他也真給我動員過來了。從那以後他一直跟著我,我也一直栽培他才有了今天,現在看來我是瞎了眼!什麼意思?司令懷疑他可能從未脫離過共黨,而且越想越覺得這可能性非常大。為什麼?司令有點痛心疾首地說,其實我應該早想到的,我跟你說過,他主抓剿匪工作以來,抓的殺的幾乎都是蔣匪,少有共匪。這很不正常的,但沒有引起我的重視,我對不起皇軍哪。總之,事到如今司令有點如夢初醒的感覺。

  掛了電話,肥原與王田香說起司令的態度,王田香堅決贊成司令的意見,並補充了一個有力證據,就是:年初吳志國一舉端掉了活躍在湖州的抗日小虎隊。王田香說:那是老蔣的隊伍,而且事發時間正好是皖南事變之後不久,這不明擺著的,老蔣對新四軍下黑手,他在搞打擊報復呢。

  說得有因有果,有鼻子有眼,可信度極高。但肥原仍半信半疑,定不下心。他承認從道理上講他們說的是對的,畢竟吳志國有物證,有狡辯的客觀需要。而他狡辯的說法又不免牽強,更何況現在他並沒抓住李寧玉什麼破綻。有時肥原自己也覺得奇怪,他為什麼那麼重視吳志國嘴上說的,而輕視他留下的物證。這似乎有點不可思議。但細想之下,他也給自己找了一個答案他覺得如果真像他們說的,吳志國是個藏了這麼多年的老鬼,不應該這麼容易露出馬腳!雖然他至今不知誰是老鬼,但似乎已經好多次看見過老鬼的影子。從影子留給他的一些判斷,一些想像,他總覺得和吳志國有些不符。

  肥原對王田香說:從這兩天的情況看,你應該感覺得到,老鬼絕不是一般的共黨,說不定是個大傢伙。但吳志國從進來後一直吵吵鬧鬧的,筆跡上又是那麼輕易敗露,不像個大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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