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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裡一下子開得了口,嘴舌都麻木了,試了幾次都無濟於事。

  肥原說:行了,還是先聽我們說吧。遂吩咐王田香把午間的情況向他作一介紹。介紹甫畢,肥原對吳志國說:聽清楚了吧,情況就是這樣,老鱉一直盼著見你。頭一回出來看你不在掉頭走了,聽說你還要去,就又來了第二回。聽說你去不了啦,就沒有下一回了。這說明什麼,說明他在圍著你轉,你還說不認識他,虧你說得出口嘛。不過,現在我想你不會這麼說了吧,告訴我現在你打算怎麼說。

  吳志國的舌頭總算活過來,雖然還不是那麼靈活,但勉勉強強可以發字吐音,說得一字一頓的,像剛學會說話,結結巴巴的:我就是不認識他

  肥原果斷地說:你說這些我可不想聽。掉頭對王田香和胖參謀說,你們願意聽就聽吧,我走了。

  這一走不是又要挨打嘛,吳志國搶前一步,擋住肥原去路,怒目圓睜,像準備豁出去似的。肥原本能地退開一步,喝道:你想幹什麼。看王田香一個箭步衝上前,擋在他面前,分明是在保護他,而肥原更是惱怒剛才這一步後退。興許是為了扳回面子,他撥開王田香,上前掄了吳志國一記耳光,罵:你想找死是不是!

  吳志國閉了眼,既哀又怒地說:肥原長,想不到你也是個糙包,把一個對皇軍忠心耿耿的人當作共匪

  肥原哼一聲:你現在馬上招供就是對皇軍最好的忠心耿耿!

  吳志國睜開眼,舌頭似乎也變靈活一些,振振有詞地說:我是不是忠心耿耿,你可以去問這城市,問錢塘江,這裡人誰不知道我在剿匪工作中表現卓著,抓殺了多少蔣匪共黨,我要是老鬼,那些匪徒又是誰抓殺的。

  肥原不以為然:據我所知,你抓殺的多半是蔣匪,少有共匪。

  舌頭已經越發靈活,吳志國一口氣說道:那是因為共匪人數少,又狡猾,大部分在山區活動,不好抓。

  不,肥原笑道,是因為你是老鬼,你怎麼會抓殺自己的同志呢?

  不!吳志國叫,李寧玉才是老鬼!

  你的意思,老鱉也不是共黨?

  我不認識什麼老鱉

  可他認識你。

  不可能!吳志國大聲說,你喊他來認我。畢竟是領導,情急之下部長的口氣也冒出來了,讓肥原好一陣大笑。

  我去喊他?肥原jian笑著,那不行,我要養著他釣大魚呢。

  大魚就在你身邊。

  是啊,我知道就是你。

  是李寧玉!

  李寧玉?

  就是李寧玉!

  肥原緩緩踱開步子,臉上的笑意在消散,似乎在經受耐心的考驗,也許是發作前的沉默。王田香早想給他點顏色看看,這會兒有了機會,上去揪住吳志國頭髮,日娘罵爹地吼道:你媽了個X,你再說是李寧玉,老子割了你的狗舌頭!難道李寧玉還會寫你的字!

  是!吳志國堅決又堅定地說,她在偷練我的字!

  你放屁!王田香順手一拽,差點把吳志國撂倒在地上。

  吳志國站穩了,向肥原挪近一步,好言相訴:肥原長,我說的是真的,李寧玉會寫我的字,她在偷練我的字。

  這確實有點語出驚人,惹得肥原哈哈大笑,笑罷了又覺得一點不好笑,只覺得荒唐,沉下臉警告他:你還有什麼花招都一齊使出來。荒唐!李寧玉在偷練你的字,證據呢?拿出證據來我這就放你走。

  證據就是那兩個字體太像。吳志國昂起頭,激動地說,那個你認為瞎子都摸得出來相像的兩個字就是證據,是她在暗算我的證據!你看吳志國從身上摸出一頁紙,遞給肥原,這也是我寫的字,有那麼像嗎?瞎子都摸得出來的像?

  肥原接過紙條看,發現上面寫滿了那句話。這是吳志國利用吃飯而給他鬆綁的時間寫的,也許專事筆跡研究的專家們最終會從蛛絲馬跡中識別出,這同樣是出自吳志國之手,但決不像昨天晚上寫的那樣一目了然誰都看得出來瞎子都摸得出來。

  吳志國利用肥原看紙條的時間,極力辯解:如果我是老鬼,昨天晚上驗筆跡我無論如何都要刻意變變字體

  肥原打斷他:開始抄信時你不知道這是驗筆跡。

  吳志國說:我要是老鬼就會知道,哪有這樣的事情,莫明其妙地叫我們來抄封信。就是我,不是老鬼也猜到了,這肯定是在要我們的筆跡。

  吳志國再三強調說,如果他是老鬼,像昨天晚上那種情況他一定會刻意改變字體,哪怕變不好,最後還是要露出馬腳被你們識破,但決不可能像現在這樣,一點都不變,誰都看得出來,更不可能有幾個字像圖章一樣的像。

  吳志國說,像圖章一樣的像,這恰恰證明不是他幹的。這是其一。其二,反過來說,如果他是老鬼,在如此鐵證如山的證據面前,即便不肯投降,也會承認自己就是老鬼,沒必要為這個挨毒打。

  承認自己是老鬼和投降是兩回事。吳志國作滔滔雄辯,我不可能傻到這個地步,一方面像個笨蛋一樣,驗筆跡時自投羅網;另一面又像個瘋子一樣為個老鬼的名分以死抗爭,被打成這樣也不承認。他懇求肥原相信,有人在暗算他,此人就是老鬼李寧玉,誰是老鬼,非李寧玉莫屬!吳志國發誓可以用性命保證,他那天絕沒有進李寧玉辦公室,李也從沒有跟他說過密電內容:這就是他相信李是老鬼的根據。

  說到李寧玉為什麼要偷練他的字陷害他,他解釋正是因為他抓殺了諸多蔣匪、共匪,成了所有匪賊的眼中釘。李寧玉作為老鬼,一定想除掉他,暗算他,然後利用工作之便偷偷苦練他的字,並用他的字體發送每一份情報。他表示,雖然現在這只是一種假設,但這種可能性完全存在,一定存在。他說:其實,這是搞特務工作的人經常乾的把戲。為此,他還舉出一個令肥原感到親切的事例,說他以前曾聽人說過,在歐美包括日本,每一個職業間諜在受訓時都被要求掌握兩種以上的字體,其中有一種字體是發送情報專用的。

  這些都是他在傷痛的刺激和深刻的恐懼中苦思冥想出來的,聽上去似乎還蠻有道理。當然,也可能是暗算中的暗算,狡猾中的狡猾。肥原聽罷,一言不發地走了,上樓了。從神情上看,看不出他到底是被吳志國蠻有道理的辯解說服了,還是被他暗算中的暗算激怒了。

  二

  不論是被說服還是被激怒,對王田香來說,事情是走出了他的想像和願望。他本以為今天必定是可以結案的,甚至都已經與招待所的某團肉約好了,晚上要去輕鬆輕鬆。可現在看來,事情似乎有可能拐彎、轉向,踏上一條新道。這於情於理他都是不能接受的。他要把事情拉回到老路上去,但沒有得到肥原的授意,不敢明目張胆。那就來秘密的,私下的,悄悄的。他把吳志國關進房間,然後去門口抽了根煙,清新了一下,回來即關閉房門,開始單獨審問吳志國,有點私設公堂的意思。

  起初王田香聲音不高,連在客廳里的胖參謀都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麼,後來聲音不時竄出來,有的甚至很響,胖參謀可以聽得很清楚

  王田香:你的誓言不值錢!

  吳志國:

  王田香:我要證據!

  吳志國:李寧玉在偷練我的字就是證據。

  王田香:放屁!你的意思是說李寧玉早就知道這份情報要被我們截住,所以專門模仿你的字來陷害你?鬼相信!

  吳志國:她就是早在練我的字,想陷害我。

  王田香:她為什麼不陷害我,不陷害金生火,專門陷害你,你們之間有深仇大恨?

  吳志國:因為我在主管剿匪工作。

  王田香:你現在只能主管你的死活!

  適時,肥原在樓上喊王田香。王田香知道一定是自己的聲音大了,驚著了肥原,悻悻地上樓去。見了肥原,王田香有點先發制人,:肥原長,他說的都是鬼話,我根本不相信。

  肥原嘿嘿冷笑,所以你不甘心,想快刀斬麻亂。急什麼嘛,肥原請他坐下,張司令說得好,門旮旯里拉屎總是要天亮的,你怕什麼,我們有的是時間。不用急,不要搞人海戰術,把休息的時間都壓上去,何必呢?不值得。不是指責,儘是體貼和關懷。

  王田香關心的是你肥原不要被吳志國的鬼話迷惑了。你覺得他說的有道理嗎?肥原長。他如鯁在喉,脫口而問,想咽都沒咽下去。因為,這是他目下最關心的,很想得到安慰。

  肥原想著,最後是不置可否地說: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說著把他正在看的報紙丟給王田香,她現在在哪裡?說的是二太太。

  在城裡,關著呢。

  去給我把她帶來。

  王田香稍有遲疑,肥原瞪他一眼:別跟我說她不認識老鬼,我知道你昨天背著我叫她來認過人,你經常自作聰明,這樣不好,要壞事的。

  王田香怔怔地看著二太太的頭像,心裡並不知曉主子安的什麼心。

  肥原像猜出了他的心思:別管我要幹什麼,快去把她帶來。快去快回,我等著的。

  王田香就走了。

  三

  二太太真的是小,即使經歷了結婚、生子、革命等一大堆事後,也才二十二歲,花樣年華呢。三年前,二太太嫁給錢虎翼做姨太太時並沒有多麼美麗動人,身板平平的,薄薄的,目光是端端正正的,頭髮被她革命的同學剪得短短的,有點像個假小子。那時她剛從九朋高等中學畢業,她革命的同學動員她一起去南京報考國立金陵女子大學,但她父母不同意,或者說無法同意,因為要的錢太多。然後有一天,姓錢的拎著一袋子錢找到她的父母,說他想做他家的女婿,這是聘禮。父親看這個錢大概夠女兒去南京讀書,喊女人同女兒去商量商量,看她願不願以這種方式去讀書。女兒接受了,可書卻又沒去讀。這件事父親至終也不明白到底是女兒自願的,還是女兒被勢利的母親欺騙或威逼的結果。總之,二太太就這樣打發了自己的青春,填了錢虎翼的二房。女大十八變。以後王田香眼看著二太太的身板凸凹起來,豐滿起來,頭髮越來越秀長,走在大街上回頭看她的人越來越多。為此,姓錢的經常跟人吹噓,他是女人的美容師。

  放屁!應該反過來說,是他把二太太最美麗動人的青春年華占有了,享用了,揮霍了,糟蹋了。好在糟蹋的時間不是太長,二太太今年也才二十二歲,走在大街上照樣牽引男人的目光。由於她現在的身份不光是某航運公司的職員,還是老鱉的下線:一個經常要到老鱉的煙攤上來買香菸抽的煙花女子,所以她學會了化妝,是那種會把男人的欲望叫醒的裝扮。她的隨身小包里總是帶著這些化妝品:胭脂、口紅、增白霜、粉底、眉筆、香水、雪花膏等,而且化妝技術十分老道,擦擦擦幾下,那種味道就活生生出來了。現在,她聽王田香說要帶她去裘莊,她不知道是去幹什麼,想必是有人要審問她,於是又噌噌噌幾下,把自己弄成一個浪氣的煙花女。這是她現在的身份,她必須要做夠這個身份才有可能矇混過關。她已下定決心,不承認自己是共黨(老漢)。她對王田香說:王八蛋,我說你要肏我是可以的,因為我現在乾的就是這個,被你們這些王八蛋肏。但你說我是什麼共黨,我看你是被日本佬操昏了頭。怎麼可能呢?我是一隻雞,被錢狗尾肏爛的雞,你如果不嫌棄我被錢狗尾肏過,想肏就肏吧。但我建議你要肏我應該帶我去你家,而不是裘莊,我討厭那個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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