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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根本沒上廁所,聽到林嬰嬰走了就出來。陳姨很想了解事情真委,我沒心思同她說,以「時間不早」為由,答應改天同她說。可後來發生的事情,決定我是再沒機會同她說了。老天在幫林嬰嬰,我的意志起不了作用,只好一步步退回到她身邊。

  是第三天下午,警政系統召開處級以上幹部大會,地點在熹園招待所。會上,警政部部長周佛海——這個要被中國人的唾沫淹死的大漢jian,言之鑿鑿地通報了最近新四軍南下的動向和共產黨在南京大批擴建地下組織的情況,其言其義,和革老講的如出一轍。

  開完會,我們又在對門吃了飯。吃過飯,我就回了家,我的心情被驀然撞見的一幕搞得很不安。是這樣的,我從飯店出來準備回家時,剛好看見秦時光和招待所的那個領班背對著我走進招待所大門,他們勾肩搭背的樣子好像很熟悉。那個領班,我想他應該記得我,我曾經用靜子的證件找他開過房間。他們在嘀咕什麼?太遠,我聽不見。可想起秦時光前段時間的作為(為李士武翻了案,把盧胖子釘上了「內鬼」的黑名單),心裡不免有些不安。不過冷靜下來我尋思一番,覺得領班不可能知道我那天住在招待所的,心裡又釋然許多。

  但是我錯了!

  次日晚上,吃罷晚飯沒多久,我正在看兒子畫畫,電話鈴聲突響。我聽是林嬰嬰打來的,口氣立即變得冷淡,想掛掉電話。她訓我:「不要掛電話,你有麻煩了,我正跟四眼狗在外面喝酒,他說他已經抓到了你的把柄……」秦時光?我的心懸起來,欲掛的電話又扣在耳邊。「他說有人看見在熹園暗殺白大怡的那天晚上你在現場,凌晨才走,是不是?」我馬上想到那個領班,難道我走的時候他看見了?「他已經向野夫報告,估計野夫明天一定會問訓你,你怎麼辦?」怎麼辦?我腦袋一時空了,愣愣地傻站著。「你必須要在野夫問訓你之前想好應對他的方案,必須要把這個事圓過去,否則你完蛋了。」

  估計她打電話的條件不是很好,身邊很嘈雜,她不便多說,等我稍稍緩過神來,想跟她交流一下,她已經掛掉電話。

  事後我才知道,今天一天秦時光都在忙碌收集我的證據,那個領班確實看到我凌晨才離開招待所,他跟秦時光很熟悉,昨天我們在那兒開會,他認出了我,便和秦時光順便聊起那次我帶靜子來開房間的事。是當男女緋聞來說的,秦時光卻如獲至寶,當天晚上便向俞猴子匯報。因為事情牽涉到靜子,猴子倒是謹慎,怕捅馬蜂窩,沒有馬上決定捅上去,而是要求秦時光去找靜子證實一下情況。他認為,如果靜子那天晚上和我一起在那兒過夜,這不過是一個偷情故事,一個鰥夫帶一個寡婦去開個房間睡覺,沒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所以,第二天秦時光便把靜子約出來求證。靜子不知道秦時光手裡握著刀子,她以為他是對男女情事的好奇,為了表明清白,她把我那天開房間的真實情況如實相告,而我卻渾然不知。

  這四眼狗!

  下午,秦時光徵得俞猴子的同意,寫成訴狀,上報給野夫。野夫看了,給予高度的口頭表揚,秦時光仿佛看見金深水跌入深淵,樂死了。晚上,他約林嬰嬰出來喝酒,酒過三巡,他管不住舌頭了。以下是林嬰嬰後來向我轉述的——

  秦時光說:不瞞你說,我們保安局要鬧地震了。

  林嬰嬰說:大震還是小震?

  秦時光說:絕對的大地震,震中就在咱身邊。

  林嬰嬰聽出弦外音,有意套他話: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的金頭出事了?

  秦時光說:你真聰明,一言中的。

  林嬰嬰問:出什麼事了,他?

  秦時光說:你猜呢?

  林嬰嬰說:一個光棍漢能出什麼事,肯定是男女作風唄。說實話,他沒少來騷擾我。

  秦時光說:操!他胃,口大嘛,都什麼年紀了,還想吃嫩糙。

  林嬰嬰有意激將他:問題不僅僅在此,他可能也發現我們接觸比較多,所以……

  秦時光說:經常在你面前說我的壞話?

  林嬰嬰說:反正沒說好話。

  秦時光說:哼,說吧,就讓他說吧,我看他以後去哪裡說,有本事找野夫機關長去說。

  林嬰嬰敏感地問:怎麼,你在機關長面前奏了他一本?

  秦時光說:不是我奏他,而是他做了見不得人的事。

  林嬰嬰說:到底什麼事嘛。

  秦時光說:說來話長……

  秦時光把這兩天的所見所聞對林嬰嬰添油加醋地說了一番,林嬰嬰聽得心驚肉跳。借上廁所之際,林嬰嬰給我打來電話報警。電話掛了,可我腦海里卻一直盤旋著她最後說的那句話:這事要圓不過去就完蛋了!我算了一下時間,野夫可能明天一早就會叫我過去問話,我只有一個晚上的時間來查漏補缺……第3節  果不其然,第二天剛上班,野夫就打來電話,要我「馬上過去一趟」。

  野夫辦公桌上放著一枚金黃的子彈,我走進辦公室時,他正在擦拭鋥亮的軍刀,低著頭擦了好久,方才開口問我:「金處長,知道我為什麼喊你來嗎?」我說:「不知道。機關長有什麼指示,請儘管吩咐,我一定努力效勞。」野夫說:「沒有指示,只有幾個問題。不是小問題,是大問題,大是大非的問題,你如果回答得不能讓我滿意,可能你今後再也沒有機會聽我吩咐了。」我沉著應對,道:「我爭取讓機關長滿意。」感謝林嬰嬰,給了我一夜準備時間,否則這場對話可能就會成為我的斷頭台。

  「第一問題,你是不是經常在熹園招待所開房間過夜?」

  「不是。」

  「有過嗎?」

  「有過。」

  「什麼時候?」

  「嗯,應該是今年8月……24日。」

  「今天是12月7日,都過去這麼久了,你怎麼記得這麼清楚?」

  「因為那是個特殊的日子。」

  「怎麼特殊?」

  「就在那天晚上,一夥重慶叛賊企圖暗殺機關長的客人白先生。」

  「嗯,這確實是個特殊的日子。第二個問題,那天晚上你和誰在那兒過夜的?」

  「只有我一個人。」

  「這就有點說不過去了,你家在咫尺之外,為什麼非要去熹園過夜?而且恰恰是那天夜裡,熹園發生了這麼大的事。」

  「這……」我的遲疑是故意的。

  「這你要說清楚,否則——我可以明確告訴你,有人已經來告你的狀,說你是重慶的jian賊,參與了那天夜裡的謀殺活動。」

  「這……簡直……機關長,這是誣衊,我對皇軍忠心耿耿。」

  「除非你能對自己的行為解釋清楚,否則我也懷疑你,因為太離奇了,你從來不去那兒過夜,恰恰在那天你去了,怎麼解釋?」

  「這是巧合。」

  「當然有這種可能,可我不是要你解釋,我是要你回答問題,你去那兒幹什麼,是好玩嗎?」

  「沒有……機關長,那天晚上,我本來……」我心須支支吾吾,因為馬上要說到靜子了。

  「說,不要吞吞吐吐的,吞吞吐吐我會懷疑是在現編瞎話。」

  「機關長,那我說實話,請你理解我,我……妻子已經走了一年多了……前不久,我交了一個女……朋友,那天晚上我想約她去那兒……過夜的,可最後她不同意……我們一塊兒在對門餐廳里吃了飯後,她不願跟我上樓……就走了。我因此心情很不好,又想反正房間開了,就在那睡了一夜,沒想到正好碰上叛賊作亂,太倒霉了。」

  「可我聽說事實並不如此。」

  「就是這樣的,不信機關長可以派人去問。」

  「問誰?」

  「我女朋友,她……就是……機關長……您的……」

  「我知道她是誰,可她並不是你的女朋友。」

  「誰說的?」

  「這你別管。」

  「她就是我的女朋友。」

  「好,就算是你的女朋友吧,可據我所知你那天根本不是要帶她去過夜,你的女友親口告訴我們,你帶她去熹園不過是為了借她證件訂房用,享受優惠。」

  「這……我怎麼好意思直接對她說……就……編了個說法。機關長,說實在的,當時只是我的一廂情願,我不可能……直接說什麼的,包括對招待所里的人說的,我也是瞎編的。」

  「你對招待所的人是怎麼說的。」

  「我說……是她……要會男朋友……」

  「嘿,你確實很會編,可能你對我說的這些都是編的吧?」

  「沒有,沒有,這是事實,這種事……怎麼說呢,機關長,我……還是第一次,我怕有人傳到保安局去,總想……掩蓋……」

  「是嗎?」

  「是的,那時我們關係還沒有像現在這樣……好……後來,吃了飯,我……請她去房間,她有點看出我的用意,就沒去。」

  「現在很好嗎?」

  「還好。」

  「好到什麼程度?」

  「不瞞您說,機關長,昨天晚上……我們……就在一起……」

  「幹嗎?過夜嗎?」

  「嗯。」

  「在哪裡?」

  「在莫愁客棧。」

  野夫久久盯了我一會兒,叫隨從進來,讓他馬上打電話給莫愁客棧,了解昨天晚上是否有一對男女在那兒登記過房間。我在竊喜——昨天晚上,我接到林嬰嬰的電話後,知道野夫一定會追查這事,所以不管三七二十一,連夜把靜子約了出來。沒多久,隨從回來匯報:「莫愁客棧查了登記冊,沒錯,昨晚十點多的確有一對男女登記住宿,男的叫金深水,女的叫……」野夫揮手不讓他說,他從隨從的目光里已經讀到這個名字:遠山靜子。其實我身上有假名證件,靜子也可以用假名登記,可昨天晚上我偏偏要用真姓大名。

  隨從走後,野夫對我拍了桌子罵:「你膽子真不小,連我身邊的人也敢……碰!」我說:「機關長,我們是真誠相愛的。」他衝到我面前,颳了我一個耳光,聲嘶力竭地訓斥我:「你配對她說『愛』這個字嗎,她是皇軍的巾幗英雄,你不過是……」他顯然是想說「一條狗」,可他忍住沒這麼說。他氣得團團轉,我把早準備好的話一古腦兒端出來,侃侃而談:「請機關長允許我冒昧地說兩句,愛這個字也許不屬於每一個人,但我作為皇軍的忠實信徒,我想我應該是有權愛皇軍的每一個人的,包括機關長,我也深深地愛著您。正因為有這份愛,我們才甘願為皇軍出生入死,以生命作證。」野夫轉過身來,意味不明地看著我。我繼續說:「有人懷疑我對皇軍的愛,正如機關長懷疑我對靜子的愛一樣。機關長懷疑我是因為不了解我,有人懷疑我,把我指責為蔣匪,企圖置我於死地,其險惡用心不言而喻。據盧局長說,就在不久前有人也曾向機關長指控他是蔣賊,今天又說我,到底是誰?機關長多次強調,我們保安局內部有異黨分子,我認為想把我置於死地的人就有異黨分子的嫌疑。機關長也許會懷疑我對靜子的愛,但總不會懷疑我對皇軍的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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