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她欠他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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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國城外有一城坡,處於山谷河灣,四面是彎彎楊柳,故名為柳灣。金秋九月,遍山皆黃,楊柳唯剩光禿禿的垂枝,沒有夏日的風姿婀娜,有的只是落葉無情的蕭索。

  九月,這座偏於北方的國家夜裡已經有十分涼意,慕容岸在河灣找到許多枯枝生了火,這才使得山洞裡仍有暖意,這幾日他都不曾睡好,好看的眼睛下已是一片烏青,他去河灣打了水回來,遠遠的就聽見有人在哭,連忙加快了步子進去,果然見著楚凝煙在哭泣。

  他連忙放下水袋走過去,坐在草塌旁,將仍在睡夢中的女子摟在懷裡,手掌輕輕的拍她的背,緩緩道:「煙兒,煙兒,沒事了,沒事了。」

  睡夢中的楚凝煙聽見他的低語,緊皺的眉頭當真就鬆開了,只是兩隻手仍舊緊緊的抓著他的衣服,眼淚大顆大顆的滴落在他的衣衫上,濕了大片,也濕了他的心。

  這是第幾日了呢?他已經既不清楚了,只覺得日子過得十分的快,又似乎十分的緩慢。那日他親自入城救下她,本想直接回南禹國,不想她傷勢太重,只好在此停下,飛鴿傳書回軍,等待幾日後軍隊來護城河外接他,細細算起來,那幾日當真是煎熬。

  楚凝煙傷勢太重,昏迷不醒,夜裡便發起高燒,一會兒冷一會兒熱,他身邊沒有軍醫,身上也只帶了些包紮傷口的藥,無奈之下,唯有最古老的方法,她冷了,他便抱緊她,將自己的熱量全全傳遞,她熱了,他便去河裡打水,一遍又一遍的替她擦拭身體,白日裡她的情況會好些,也睡得踏實,他便能得空去河裡捕些魚來,就著山裡的菜熬成湯餵她喝下。就這樣沒日沒夜的過了七日,總算熬到軍醫來了。

  軍醫到了那日,他總算能睡一覺,可是她又不停的哭,夢裡也不知道難過成什麼樣了。他便只能起身睡在她身旁,她挨著他總算睡得踏實。

  她的傷有了妥善的處理總算能夠大好,軍醫回營去布藥,他安排軍隊來河岸接人,不想又遇上楚國軍隊大搜捕,他與軍隊便斷了聯繫,這樣他又獨自一人守了她好些日子,眼看著日子一點點過去,卻總是不見起色,也總是昏迷不醒。

  常常,他在她旁邊睡著,看她睡得輕鬆的時候,他便笑自己,慕容岸啊慕容岸,你是不是瘋了!他確實是瘋了,他與她加上戰場上那一次,也不過兩面之緣,況且他一手策劃使得她家破人亡,如若一日,她得知真相定然不會放過他,這些,他不是不知道,可是,他當真就像是中了邪了,做了些什麼,他自己也想不清楚了。

  後來,他總是在看著她淚流滿面時,想,她便是因了他才回這般傷心難受,因而要對她負責到底,這是男子漢的表現。想來,他這般想時,並未覺得自己有多厚臉皮,有多無賴!他翻個身,又想,既然知道真相那麼可怕,那就騙她一輩子吧。

  夜間,他在此處查看了一下,確定沒有追兵,便找些柴火生了火,火燃起來他才覺得自己很冷,兀自搓了搓,便支起鍋灶準備把上午抓來的魚燉了,這時忽地聽見身後傳來細微的聲響。

  慕容岸一手還抓著魚,頭卻扭回去,然後手中的魚便直接劃到鍋里去,滾燙的水濺得他一身都是,頓時一身慘叫,那般狼狽,可所謂聞所未聞。草塌上的人,勾起唇角淺淺的笑來。一笑傾城,他竟不覺得疼了。

  一步步緩緩走過去,又覺得有些手足無措,好半會兒,才開口道:「煙兒,你醒了?渴不渴?要不要喝一點水?」

  她看著他,好久,才點點頭。

  他想,她醒了便好,心下高興,摸了摸頭,「你等著,我這就給你拿水去。」他一溜煙跑出去,才想起來,洞裡的水壺裡還有水,又跑回來,進了洞看見榻上的人仍舊看著她,便又不好意思的摸摸頭:「那個……水壺裡還有水。」

  她便又是輕輕的一笑。

  他將她扶起來,她睡得太久,沒有力氣,只得靠在他懷裡,就著他的手喝水。洞裡的柴火燒得噼啪直響,可是草塌上的兩個人卻是誰也沒有開口,慕容岸只覺得心裡像是有百萬隻螞蟻在爬,鬧得難受,可他又不敢動,怕說錯了哪怕是一個字,也會引得她觸景傷情。

  過了許久,久到他以為她又睡著了,才聽見她開口道:「慕容岸,是你救了我?」

  這般直白,他倒不知道該怎麼答了,半晌才憋出一個:「啊。」

  「謝謝,這般,你就救了我兩次了。」

  「別這麼說,我……也不過是碰巧。」

  一次是碰巧,兩次便不會是碰巧了,況且南禹國和楚國從來不順路,她心下明白,卻也不點破,只是淺淺的笑笑。

  鍋里的魚煮沸了,他跑過去張羅,她在這時發現他身上只穿了單薄的底衫,其餘的衣服幾乎都搭在她的身上,而她自己身上的衣服是全新的,山洞裡只有他們兩個人,她立刻明白過來怎麼回事,臉頰微微紅起來。

  慕容岸舀了魚湯,開心的端過來,說:「你醒了就好了,你不知道這幾日我餵你多困難,魚湯雖然補,但是你傷沒好,我怕你發癢,也沒敢餵多,你將就著少喝一點,等一下我出去打些味,這幾日,你餓壞了吧?」

  他吹涼了餵到她嘴邊,才看到她滿眼都是淚光,不由得愣住了,這個女子啊,夢裡面還能放鬆的大哭,醒了卻是這般忍著,他心下動容,放下碗將她摟進懷裡,拍著她,道:「煙兒,想哭便哭出來吧,哭過了就好了,就忘了,往後的日子還長呢,你得好好的活著。」

  這個世上,除了父親,再沒有一個懷抱能讓她感覺到窩心,這幾日啊,她夜夜都夢見父親,她我在父親的懷裡睡得特別舒心,如今,再沒了父親,她自覺應該遠離這個懷抱,卻又貪婪的不願意鬆開,終於還是沒能忍住眼淚,哽咽著哭了出來,忘了,哪能那麼忘了啊,血海深仇啊,怎麼能忘啊!

  她哭著,忽然掙扎著起來,她沒有力氣,這一番折騰,跌跌撞撞的,只把慕容岸的心也給撞碎了。

  「煙兒,你幹什麼?你要幹什麼去?」

  「我要進城,我要回楚府去。」

  「不能去,現在楚國上上下下都在緝捕你,全城都是你的告示,你不能去!」

  「我一定得去,我必須要去,慕容岸,你別攔著我!」

  「你要幹什麼?說了不能去!你要什麼,你告訴我,我去幫你拿!」他死命的拖住她,她雖虛弱,卻終是習武之人,力氣那樣大。

  她哇的哭起來,近乎哀求的:「慕容岸,你放開我,我要去找我爹爹的屍骨,他死了,他死了!我連他的屍骨也沒見到!慕容岸,他是我唯一的親人!」

  「我去,我去,煙兒,我去!」他的心都被她揪碎了,一使勁,將哭得像個淚人的她擁入懷裡,那麼用力,只恨不得將她嵌進骨頭裡去,他開口,字字堅決,只恨不得她聽不清楚:「煙兒,你不是一個人!你還有我!我慕容岸發誓,從此以後,有我慕容岸的地方就有楚凝煙!你不會是一個人!知道嗎,所以,煙兒,你聽我說,你不能絕望,你要好好活著,以後你要做什麼,只要我慕容岸能做的,我都會幫你,你不是一個人!記住,煙兒。」

  那是慕容岸對楚凝煙的承諾!後來的很多年後,她不止一次的想起那一夜慕容岸對她說過的話,她想得心都碎了,總是不能明白,不是明明做過承諾的嗎,怎地就那麼輕而易舉的忘了,後來她終於想明白,原來他都有做到,為了楚凝煙上刀山下火海,為她赴湯蹈火萬死不辭,他皆能做到,想必,那時他是真的愛楚凝煙,可是,那夜之後,楚凝煙卻死了。活在這個世上的,早已不是楚凝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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