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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者說,這是一個神秘現象?

  導師說對了。她現在已經越來越不知道,那篇關於神秘主義的論文,該怎麼寫。

  從某種意義上說,她的生命和三代之前的祖先在一些地方重疊了。她還不知道,這對今後的自己,會意味著什麼。

  不知呆呆站了多久,那些原本在一樓禮拜堂參觀的外國人陸續都到了二樓。韓裳從照片陳列室里出來,走到樓梯口,往上看了看,發現三樓也已經有許多遊客,決定回到一樓。

  從六芒星下走進禮拜堂,長長的座椅靜臥著,空空蕩蕩,只有她一個人。

  她四下環顧,這些座椅都是新添的.牆和廊柱也被粉刷過。一些老照片掛在牆上,分別是老上海時的幾座猶太會堂和猶太人沙遜在上海造的各式房子的留影。她抬起頭,天頂上有漂亮的吊燈,上海的許多老建築里,都留下了類似的吊燈,可韓裳知道,這燈也不是原來的了。

  只有房子的格局沒有變,還有……這腳下的地磚。

  猶太教反對偶像崇拜,所以在摩西會堂里是見不到任何偶像的,整個禮拜堂里只擺著聖櫃。聖櫃裡曾經供放記錄猶太教經典《摩西五經》的羊皮卷,當然,現在聖櫃只留了個空殼,羊皮卷肯定不在了。

  聖櫃放在禮拜堂前方特意隔出的一個小間裡,初次看見的人可能會對這樣大房間裡套一個小房間的布局感到有趣。

  韓裳向聖櫃的方向看了很久,她很仔細地打量著這個沒有門的淺淺隔問,然後慢慢地走上去。在許多次的夢境裡,化身為外曾祖父的她就是站在這裡講經的。

  關於這裡的夢並不僅僅只是這樣,曾經有一次,她夢到過一件非常特別的事情。

  一九四三年,日本人宣布在上海的虹口區建立猶太人隔離區,所有在一九三七年之後進入上海的猶太難民,都必須集中到隔離區內,不得隨意外出。這種近似於集中營的設置,引起了猶太難民的普遍恐慌,特別是當時,聳人聽聞的梅辛格密殺令剛剛被曝光,誰都不知道日本人會幹出些什麼事來。

  摩西會堂就在日本人劃定的隔離區內,即便是猶太教的神職人員,一位拉比,也會對未來感到憂心忡忡。在一天晚上,威爾頓把一些值錢的東西偷偷藏在了一個隱蔽的地方,留待日後覺得安全了再行取出。這個藏東西的地點,就在眼前的禮拜堂內,確切地說,就在聖櫃前,他經常站立的地方。

  韓裳不知道到底藏了些什麼東西,她的記憶來自二十多年來所做的數百個夢境,在某個夢裡,化身為威爾頓的她親手把裝著貴重物品的木箱藏了進去。

  這個夢是真實的嗎?

  這麼多年過去了,木箱還在嗎?

  韓裳的心跳加快了,她看了看四周,暫時還沒有第二個人進入禮拜堂。

  她走到淺得只有一米多深的聖櫃室前,低下頭。頂上有幾盞小射燈照著聖櫃,但仍然比禮拜堂的其他地方暗得多,韓裳彎下腰,仔細地往地上看。

  是的,箱子藏在地下,威爾頓在地上挖了個洞,放人木箱後,重新蓋上和其他地面一樣材質的蓋子。這兒就剩下地磚還是從前的,所以如果夢是真實的,箱子很可能還在。

  然而,在剛挖好這個秘洞的時候,還可能從蓋子上的地磚新舊程度,看出和其他地方的不同,可現在過去六十多年,時間早已經把一切痕跡都洗去了。一塊六十多年前的地磚和一塊七十多年前的地磚。有誰能分辨出來?

  韓裳努力回憶夢中放置箱子的具體位置,看了看四周,蹲下身子,用左手拇指的指甲沿著面前幾塊地磚的接fèng划動。

  突然,指甲劃下去感覺和先前的硬邦邦有所不同,稍稍向下陷了幾毫米。韓裳興奮起來,沿著這塊地磚的周圍用指甲劃了一圈,劃痕相當明顯,多年積下的灰土被指甲剔了出來,翻開在劃痕兩邊。韓裳捏緊拳頭,忍著痛用力敲了敲這塊地磚,又敲了旁邊的。臉上露出了笑容。

  找到了!

  她站起身,低頭看著那塊地磚,笑容又慢慢不見了。找是找到了,可怎麼才能在不驚動別人的情況下,把蓋子打開呢?

  從剛才敲打的回聲看,區別不太明顯,說明蓋子有一定的厚度,這又沒個拉的把手……

  韓裳去廁所洗了手,然後走出了摩西會堂。

  39

  趁夏綺文離開時,把監聽監視器材全部回收。

  三分鐘後,阿古輕輕地打開了夏綺文家的房門,像主人一樣神態自如。套上鞋套,他從玄關繞出來,腳掌像貓一樣,輕起輕落,走向放著糙精人頭的裝飾櫃。

  他踮起腳,把人頭拿下來,右手中指伸進糙人嘴裡一勾。

  什麼都沒勾到。

  「嗯?」阿古略有些錯愕,把人頭拎起來,朝它張大的嘴裡看去。

  原來是在另一側,剛才勾錯了方位。他把針孔攝像頭取出來,塞進口袋,又取出了客廳里的竊聽器,向下一間屋子走去。

  幾間屋子轉下來,只剩下書房和廁所里的東西還沒收拾。

  阿古推開廁所的門,他的心情在這一刻變得忐忑不安,居然會這樣連他自己都覺得奇怪,性衝動讓人變得不正常了。

  裝在抽水馬桶里的攝像頭,位置是最容易發現的一個,但這也只是相對而言,如果不是把腰彎到很低,衝著那兒看的話,是不可能發現的。而且要是夏綺文發現了這個攝像頭,怎麼可能剛才還這么正常地出去參加她預定的社交活動?阿古為自己剛才竟然有些緊張感到好笑。

  阿古彎下腰,一眼就看見了攝像頭,它好端端地在那兒。他笑起來,伸手把它扯下,至於殘留的膠水痕跡,就不去管它了。就算被發現,夏綺文也不會想到,這裡曾經粘過這樣一個玩意兒。阿古並不打算把錄像傳到網上去,這會給自己帶來不必要的危險,這樣的東西,自己看著意*一把就夠了。

  書房裡的攝像頭和竊聽器也都取了出來,最後阿古抽出那本《簡明不列顛大百科全書》,把裡面夾著的接收器拿出。

  他幾乎想要立刻就把接收器連上眼前的電腦,看看拍下來的東西,不過還是克制住了。不急在這一刻,幹這一行,缺乏自制力和耐心往往會造成嚴重的後果。

  客廳里,阿古站在油畫前,對畫中的女人微笑。

  「再見。」他說。

  說完,他走到玄關,彎腰取下鞋套。這個時候,他忽然聽見了外面有聲音。

  他的聽力本來就很好,這些天豎著耳朵聽竊聽器傳回的各種聲響,更加的敏感。那是走道里電梯打開前「叮」的一聲響,接著是腳步聲,高跟鞋的腳步聲,朝著這個方向來了。

  阿古的身體一下子僵直了。

  夏綺文居住的小區,是上海最頂尖的高檔住宅區之一,基本上都享有一梯一戶的待遇,現在走出電梯的,只有夏綺文。

  可夏綺文怎麼會這麼快回來?她該整個上午都有事的。

  阿古還在震驚中,腳步聲已經在門前停下,然後傳來摸索鑰匙的聲音。該死的,果然完全都失控了,那張牌算得還真是准。

  阿古已經無心再考慮夏綺文為什麼會突然回來的問題,他要面對的是現在怎麼辦?

  各種各樣的念頭在腦袋裡左衝右突,他的手碰了一下左胸口,那兒有個硬硬的東西,是放在夾克內袋的一把彈簧刀。

  不,這是個糟糕透頂的主意。或者,趁開門的瞬間揮拳把她擊倒,然後逃走?這也好不到哪兒去,如果不能在第一時間擊暈她,他連這個保安嚴密的小區都未必能跑出去。而且警察可以找到滿屋子的指紋,這不怪他大意,他根本想不到會面對這樣的情況。

  可在這幾秒鐘之間,還能讓他想出什麼完美解決方案?

  阿古一步步向後退去,他想在哪裡先躲一下,如果夏綺文一回來就上廁所,他有機會在她覺察前悄悄逃出去。

  鑰匙已經找出來了,現在夏綺文正把鑰匙塞進防盜門裡。里外有兩道門,他還有一點時間,得快點。

  阿古一邊儘量快地後退,一邊注意不要發出聲音。可是左腳總是會在地板上弄出點聲響,他低頭一看,該死的,剛才他已經把左腳的鞋套脫下來了,現在每一步都會在地板上踩出個淡淡的鞋印來。

  鑰匙開門的聲音忽然停止了。

  並沒有防盜門拉開的聲音,鑰匙聲反倒停下了。

  阿古顧不得想為什麼,他彎下腰,拿著左腳的鞋套飛快地擦著地上的鞋印。擦到第二個鞋印的時候,門外的人忽然「啊」地低低叫了一聲。

  阿古的動作突然停了下來,那不是夏綺文的聲音。

  然後,他就聽到腳步聲快速遠去。

  阿古愣了會兒,然後一屁股坐在地上,長長吁了口氣。

  居然會碰到這種事,那個女人一定是住在樓上或樓下的,按錯了樓層,直到鑰匙開不了門才發現。

  背上涼嗖嗖的,內衣全都濕了,這下可把他嚇得不輕。

  緩過勁來,他趕緊把地上的鞋印擦乾淨,夏綺文的確不會這麼快回來,但現在,他覺得多在這兒呆一分鐘,就多一分的危險。

  他連開門的動作都變得小心翼翼,第一時間觀察了走道里的情況。當然,一個人都沒有。把夏綺文的房門和防盜門關上,他又掃了一眼最外面的防盜門,很堅固,看上去是建造商原配的,和他住的那套差不多。怪不得剛才跑錯樓層的女人沒在第一眼就認出不對。

  等回到了自己的地方,阿古的心才徹底落地。他禁不住想,剛才如果真是夏綺文出門忘帶了什麼東西,又回來取,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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