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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扎白毛巾的老鄉對我們三人上上下下地打量一番:「啥八路軍嘛,我看你們不像絲(是)好人。」然後說著就拿棍子趕我們,說這裡被民兵戒嚴了,不許進。 我心想這沒災沒戰的戒哪門子嚴,再說沒聽說有民兵拿木頭棍子戒嚴的,這孫子瘋了是怎麼著。於是挽起袖子,打算把他手中的棍子搶下來,以免這莽撞的農夫傷了人。 我正要過去放對,卻想不到這位自稱是石碑店民兵排排長的鄉民,竟然認識我們三人中的二小,原來二小總跟他兒子一起玩,這樣一來雙方就不再動手,都站定了講話。 那民兵排長拙嘴笨腮,鄉音又重,跟我們說了半天,我才大概聽明白怎麼回事。 原來這石碑店的名字,得自於附近的一座不知名石碑。那石碑十分高大,頂天立地,也不知道是哪朝哪代遺留下來的,風吹雨打,碑上的字跡早已模糊不清了。 提起石碑店,最著名的不是那塊破石碑,而是村中的一間老字號棺材鋪,附近十里八村,包括古藍縣城,都只有這一間棺材鋪,因為其餘賣棺材的生意都不如它。 傳說這間老棺材鋪,最早的時候,掌柜的是個做木匠活的好手,剛開始經營的是間木工作坊。 有一次這位木匠師傅給一戶人家打了口棺材,這口棺材剛做完還沒上漆,按規矩還得給人家走十八道大漆,當時這口半成品的棺材,就在他的木匠鋪里擺著。 晚上的時候,木匠師傅坐在中堂,喝了幾杯老酒,一想到生意不好做,半個多月就接了這一個活,心中免不了有些許憋悶,於是拍著棺材長吁短嘆,酒意發作,不知不覺地就趴在棺材上睡著了。 當天晚上木匠師傅做了一個夢,夢見棺材裡有一團寒冰,凍得他全身打顫,如墜入冰窖一般。忽然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把他驚醒了,開門一看,原來是同村一戶人家夜裡有人過世,趕來他這裡定做一口棺木。 難得一個活沒完立刻又來個新活,木匠師傅心中大喜,但是又不好表露出來,畢竟是給人家操辦白事打壽材,表面上也得表現得沉痛一點。為了對村鄰的故去表示痛心,木匠師傅又順手拍了一下那口半成品的棺材,然後收了定金,開始忙活起來。 日頭剛升到頭頂,木匠師傅正在趕工打造壽材,忽然又有人來定棺木,這可真是奇怪,村里一年也只不過死十來個人,這一會兒工夫連著死了兩個人。 木匠越想越不對,回憶起自己夜裡做的夢來,難道那些人死是因為自己用手拍棺材?於是又試著拍了拍那口半成品棺木,不到天黑,果然又有人死了。 木匠又驚又喜,驚的是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什麼用手一拍棺木,附近就有人死掉;喜的是這回不愁沒生意做了。這位木工師傅,本就是個窮怕了的主兒,這時候哪還管得了別人死活,難道就因為那些互不相干的人,放著發財的道不走?當然不行,木匠一看活太多做不過來,連夜去別的棺材鋪買了幾口現成的壽材回來。 從那以後木匠師傅這間鋪面就徹底變成了棺材鋪,而且他還發現一個秘密,拍這口棺材的時候,越用力拍,死人的地方離這越遠。這死人錢是很好賺的,他越賺錢越多,心也就越黑,把附近所有的棺材鋪都吞併了,只要拍打兩下那口半成品的棺材就等著數錢了。 但是也不敢拍起來沒個完,誰知道這裡邊究竟是怎麼回事。 這個秘密也從沒被他泄露過,但是沒有不透風的牆,這些事還是被大夥知道了,但是這種捕風捉影的事,很難說,也沒有證據,所以也沒辦法拿他見官,只是人人見了他都跟避瘟神似的,躲得遠遠的,到老連個媳婦都沒娶上。 前不久這位曾經的小木匠,現在的棺材鋪老掌柜,死在了自己家裡,人們發現他屍體的時候,已經爛得臭氣熏天了。這附近只有他這一間棺材鋪,店中的壽材都賣光了,只有堂中擺放著的那口半成品棺木。村里人想起那些風言風語,也都提心弔膽,但是村委會不能不管,總不能任由棺材鋪老掌柜爛到家中,這天氣正熱,萬一起了屍瘟可不得了。雖然當時實行了火葬,但是農村土葬的觀念仍然是根深蒂固,於是村長找了幾個膽大的民兵,用編織袋兜了屍體準備放進棺木中下葬。 沒想到剛把棺木挪開,就發現棺木下邊的地面上裂開一道細fèng,這fèng隙很深,把手擱上邊,感覺涼風嗖嗖地往外冒,下邊好像是個大洞。有那些好奇的人就把地面的磚石撬開,發現下邊果然是個洞穴,而且裡面寒氣逼人。 民兵排長自告奮勇地下去一探究竟,讓人用筐把他吊下去,沒下去多久,就拼命搖繩讓人把他拉上來。這一趟嚇得差點尿了褲子,說下面都是大長青磚鋪就,下邊有一個石床,上邊擺著一個石頭匣匣,這石匣不大,又扁又平,上邊刻了很多奇怪的字。民兵排長順手把這石匣拿了上來。 大夥把石匣打開一看,裡面是殷紅似血的六尊不知名玉獸。據民兵排長說,那洞穴下邊好像還有一層,但是太黑太陰森,不敢再進去看了。 由於有村裡的幹部在場,村民們表現得覺悟都很高,立刻通知了古藍縣的考古工作隊,孫教授聞訊後,知道此次發現可能非常重大,一刻沒敢耽擱,立即帶人就趕了過來。 在這種鄉下地方,一年到頭都沒什麼大事發生,所以消息傳得很快,連縣城裡的人都趕來看熱鬧。為了維持秩序,孫教授讓村裡的民兵攔住村外的閒雜人等,不讓他們進去圍觀,因為這洞穴的範圍和規模,以及背景都還不清楚,一旦被破壞了,那損失是難以彌補的。 所以民兵排長就拿著雞毛當令箭,帶人在各個入口設了卡子,宣稱本村進入軍事戒嚴狀態,這才把我和Shirley 楊攔住盤問。 我聽了民兵排長的話,知道對付他們這種小農,不能硬來,得說點好話,給他點好處,於是對民兵排長說:「連長同志,我們都是孫教授的熟人,找他確實有急事,您給行個方便。」說著塞給民兵排長五塊錢。 民兵排長接過錢,還沒來得及看清楚面額,忽然村里來人招呼他,說帶著考古隊來的那個老幹部,死了。第三十二章 瞎子算命 趕來通知民兵排長的村民說考古隊中老幹部死了,我和Shirley 楊聞聽此言,腦中都是嗡的一聲,那老幹部怕不是別人,多半便是我們要找的孫教授,他要是死了,我們也要大勢去矣。怎麼早不死,晚不死,偏偏趕在這個緊要關節的時候。 聽那村民對民兵排長繼續匯報情況,原來是考古隊只來了兩個人,讓村民用筐把他們吊進棺材鋪的洞穴中看看下面究竟是什麼所在,下去一個多小時了,怎麼招呼也不見動靜。村長擔心他們出現意外,便想選幾個膽子壯的村民下去找他們,但是大夥都嚇壞了,聯想起棺材鋪的傳說,一時間人心惶惶,誰都不敢下去送死,說這洞八成是通著陰曹地府,下去就上不來了。 只有民兵排長這個壯漢曾經下去過一趟,所以村長無奈之下,就派人來找他回去幫忙。 民兵排長上次下到地洞之中,也是硬充好漢,回想起那個陰冷的洞窟,此時站在太陽底下都要全身抖上三抖。現在看村長派人來找自己,說不定是打算再讓他下去一回,一想到此處,民兵排長腿肚子轉筋,暗地裡叫得一聲命苦,想轉身回去,卻說什麼也邁不開腿了。 Shirley 楊見這是個機會,便對我使了個眼色,我心中會意,既然孫教授生死不明落在地洞中,我們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必須冒險下去把他救上來,這裡窮鄉僻壤,等到別人來救,孫教授必定無幸。 於是我緊握住民兵排長的手,對他說道:「連長同志,原來首先下地道的英雄就是你啊!此等作為,非是等閒之輩,能和你握手我實在是太榮幸了。」 民兵排長雖是個糙漢,但是非常虛榮,否則他也不會搞出什麼民兵戒嚴的鬧劇,見我如此說話,心中大為受用。 我趁熱打鐵,接著對民兵排長說道:「我知道那種地洞,任你是鐵打的好漢,時間長了也抵禦不了洞中陰寒氣息。你既然已經下過一次地洞探險,我們同考古隊的孫教授———就是那個快禿頂的倔老頭———是老熟人,不如你帶我們過去,我替你走上一遭。當然我這種舉動,一是為了救我的老朋友,二來也是為了深入學習你的英雄事跡,不但我個人要向你學習,我還要號召全國人民,持續開展一場轟轟烈烈地向你學習的運動,所以你快快帶我們去村中的棺材鋪。」 民兵排長有些為難:「兄弟,你看這……非是我不肯放你進村,只是組織上對民兵們有過交代,今天不得令閒雜人等進去。」 我聽得心頭起火,五內生煙,看來這孫子還他娘的吃硬不吃軟,給了錢說了好話還不讓進,那我可就跟你不客氣了。於是一把抓住民兵排長手中的棍棒,板起臉來對他說道:「你看見我身後那位小姐了嗎?她是美國特派員,實話告訴你,我們是中美合作所的,你要是再耽誤我們的大事,她就要照會咱們國家外交部,讓組織上把你這排長的職務撤去了。我說你他娘的大小也是個國家幹部,怎麼就這麼瞧不出眉眼高低,你沒看出來她都不耐煩了嗎?這也就是她看在我的面子上。我若不敬佩你是條好漢,就不會對你說這些道理,你到底讓不讓我們過去?」 民兵排長聽得稀里糊塗,也沒聽明白我說的話具體是什麼意思,但是聽說可以找什麼官,讓組織上處理他,心中立時虛了,當即答應帶我們進村。 我拿了兩塊錢給了劉老頭的外孫子,讓他買糖吃,告訴他回去的路上別貪玩,就打發他回家去了。 我與Shirley 楊也不敢耽擱,匆匆跟著民兵排長進了山坡後的石碑店村。一轉過山坡,眼前豁然開朗,原來這石碑店位於一處丘陵環繞的小盆地。這裡得天獨厚,地理環境十分優越,旱季的時候,像這種小盆地由於氣壓的關係,也不會缺少雨水;黃河泛濫之時,有四周密密匝匝的丘陵抵擋,形成了一道天然屏障,而且這石碑店的人口還著實不少,少說也有五六百戶,從山坡上俯瞰下去,村中整頓得頗為齊整有序。 前行不遠就看見一處山坡上立著塊巨大的石碑,當年我看過泰山上的無字碑,就已經十分巨大了,這石碑店村口的石碑比起泰山無字碑也小不了多少。石碑上的字跡早就沒有了,遠望去像塊突兀的大石板,碑下有個無頭的大力石獸,看那樣子倒有幾分像負碑的贔屓①,不過又似是而非。 我和Shirley 楊趕著進村去救孫教授,途中見這石碑奇特,不由得多看了幾眼,卻又都瞧不出這石碑的來歷。 Shirley 楊問我道:「這倒並不像是墓碑,你看這附近像是有古墓的樣子嗎?」 我邊走邊四處打量,這裡環境不錯,氣候宜人,適合居住,但是四周儘是散亂丘陵,不成格局,排不上形勢理氣,不像是有古墓的樣子,即便有也不會是王侯貴族的陵寢。聽那民兵排長說在村中棺材鋪下發現的地洞,裡面陰氣逼人,第一層又有青磚鋪地,中間有石床,而且再下邊還另有洞天,那會是個什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