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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外面還有多少個病人?”王靄如問護士。

  “三十二個。”護士說。

  “我的天!簡直是非人生活。”王靄如喪氣地說。

  “每一個實習醫生都是這樣的。”護士木無表情地說。

  凌晨,王靄如終於完成了今天的工作,周秀清來接班。王靄如和周秀清是醫學院的同學,一同在這間醫院實習,兩個人感情要好。王靄如很羨慕周秀清,她是醫學院的院花,她漂亮而溫柔,許多男同學都想追求她,她獨獨垂青餘一心,餘一心比王靄如高兩班,是醫學院高材生,現在是這間醫院的外科醫生。

  “你的樣子很累。”周秀清跟王靄如說。

  “今天已經很好了,上星期六我連續三十六小時沒有睡覺,這種狀態,沒有醫死人真是幸運。”

  “回去休息吧。”周秀清說。

  “你的樣子好象突然老了三年。”餘一心出現,不忘調侃王靄如。

  “真令人羨慕,當夜更有男朋友陪。”王靄如拖著疲乏的身軀離開急症室。

  回到宿舍,王靄如軟軟的攤在床上,本來想打個電話給施崇平的,但拿起話筒,撥了電話號碼第一個數字便呼呼地睡了。

  王靄如跟施崇平是中學同學,一同進入大學,王靄如念醫科,施崇平念社會工作,現在是外展社工,兩人一起已經六年,是初戀情人。自從當上實習醫生以後,王靄如跟施崇平見面的日子越來越少,雖然知道施崇平不滿,王靄如也無可奈何,醫生的時間,本來就不屬於自己的。

  這天晚上,王靄如終於抽到時間和施崇平看一場九點半電影,但電影一開場,王靄如便呼呼入睡。電影完場,王靄如才醒來。

  “完了嗎?”

  施崇平不作聲。

  “好看嗎?”

  “好不好看有什麼關係?你根本沒有看。”

  “很累呀!”

  “我們分開一下好嗎?”施崇平說,“我忍受不了一個比我還要忙碌的女朋友。”

  “這是我的工作呀。”王靄如抗議。

  “你記得我們上一次做愛是什麼時候嗎?”

  王靄如實在也記不起來。

  “我不是只想要這些,我需要的是關心。”

  “我也想有人關心我。”王靄如說。

  “我做不到了。”施崇平痛苦地說。

  “那好!”王靄如站起來,離開戲院,她向來是如此倔強,從不肯向施崇平低聲下氣。

  “一心下個月要調去東區,那邊需要人。”這天晚上一起當值時,周秀清告訴王靄如。

  “那麼他以後不能陪你當夜班啦?”王靄如說。

  “我們打算年底結婚。”周秀清甜絲絲地說。

  “恭喜你。”王靄如不禁感懷身世,“我跟崇平分手了。”

  “為什麼?”周秀清驚訝。

  “是他提出的,大概是嫌我沒時間陪他吧。”

  “他會不會只是發牢騷,你們都已經一起這麼久了。”周秀清安慰她。

  王靄如哀哀地搖頭:“他早晚會把我忘掉。”

  第二章  餘一心調到東區那邊不夠三個月後,就跟一個護士來往,他們談戀愛的消息不脛而走,餘一心不再常常來宿舍探周秀清。一天晚上,醫生宿舍內,傳出周秀清與餘一心激烈的爭吵聲,自此,餘一心沒有再出現。

  周秀清是個很堅強的人,對於分手的事一直不願多提,事實上,作為一個每天工作二十小時的醫生,她也沒有時間去失戀。

  十二月的一天,周秀清與王靄如在一天內總共做了八個除盲腸的手術。最後一個手術完成後,兩個人累得倒在更衣室的沙發上,連說話都乏力。

  “你快樂嗎?”周秀清問王靄如。

  ““快樂”?很久沒有聽過這兩個字了,我現在只想睡覺。”

  周秀清與王靄如各自回到宿舍後,大概三十分鐘後,周秀清從宿舍房間的窗躍下,頭部先著地,一張美麗的臉孔撞得粉碎。

  分手後,施崇平頭一次打電話給王靄如。

  “我看到了周秀清自殺的新聞。”

  “她死前三十分鐘還跟我一起。”王靄如哽咽。

  “是因為餘一心嗎?”

  “所有人都是這樣想,餘一心或許只是其中一個原因,我們生活的空間太侷促了,沒時間快樂,也沒時間憂傷,操著每天看著人死去的職業,太痛苦了,我們才是病人。”

  “要我來陪你嗎?”施崇平溫柔地問她。

  “我不是一個稱職的女朋友。”王靄如哭著說。

  “傻瓜,別哭,你可是個稱職的醫生呢。”

  說來諷刺,周秀清的死,竟令王靄如和施崇平複合。

  在周秀清的喪禮上,餘一心並沒有出現。在喪禮後的一個星期,王靄如接到餘一心的電話。

  “余醫生,找我有什麼事嗎?”王靄如冷冷地問他。

  “能出來見個面嗎?”

  “不用了。”

  “我沒想到秀清她會——”

  “我不想聽一個倖存者的懺悔。”

  周秀清的事,很快便被大家淡忘了,王靄如的拍檔,也換上另一個人,畢竟在醫院裡,死亡是平常事。

  “我昨天在酒吧里碰到餘一心,他喝得酩酊大醉,心情很壞。”施崇平告訴王靄如。

  “活該!”王靄如說。

  “他是蠻可憐的。”

  “難道你同情他?”

  “他沒有想過周秀清會自殺。”

  “但他移情別戀。”

  “移情別戀何止他一人?周秀清是為他而死的嗎?”

  “我也不知道。”

  “也許她只是無法忍受他離開她,她想用死亡把他永遠留在身邊。”施崇平說。

  “周秀清已經死了,請你不要批評她。”王靄如不滿。

  “我懷疑醫生到底有沒有感情。”施崇平說。

  “為什麼沒有?”王靄如反問他。

  “算了。”施崇平不想跟王靄如爭辯,“我們開開心心的吃一餐飯吧。你喜歡吃什麼?”

  “醫生也是有感情的,而且感情比普通人脆弱,我們比普通人更接近生和死,更明白生死無常。”

  “是嗎?”施崇平淡淡的說。

  這時王靄如的傳呼機響起來。

  “急症室突然來了一批車禍傷者,我要立即趕回去。”王靄如告訴施崇平。

  施崇平不作聲。

  “別這樣,我晚一點打電話給你。”王靄如站起來。

  “今天本來有一件事情要告訴你。”施崇平說,“我已經辦好手續,下個月到英國念書。”

  “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

  “你有時間聽我說嗎?”

  “要去多久?”

  “兩年。”

  “你已經決定了?”

  施崇平點頭。

  “那我可以說些什麼呢?”王靄如無奈地站著。

  “你的工作真的比一切都重要嗎?”施崇平反問她。

  “如果我懂法術,我會變出許多時間來陪你,可惜我不懂法術。”王靄如嘆一口氣。“好象是我不諒解你。”施崇平苦笑。

  “希望你能夠找到一個願意給你時間的女人。”王靄如倔強地說。

  王靄如走出餐廳,登上一輛計程車,哇啦哇啦地哭起來。

  第三章  施崇平去英國讀書前一個晚上打電話給王靄如:“我走了,跟你說聲再見。”

  王靄如抑壓著感情,冷冷的說:“祝你學有所成。”

  “你寫下我的電話和地址,有什麼事可以找我。”

  “好吧。”

  “我想你也不大需要我。”施崇平唏噓道。

  “也許是吧。”王靄如倔強的說。

  六個月後,王靄如被調到南朝山醫院實習,相比起以前,這裡的工作十分“輕鬆”,因為病人都是時日無多的絕症病患者,王靄如不用擔心救不活他們。她的工作只是開處方最厲害的止痛藥和簽發死亡證明。

  醫院裡有一個病人名叫徐樂民,才三十四歲,患上末期骨癌,每天要注射兩次止痛藥,王靄如相信他只有一至三個月的壽命。

  徐樂民瘦得只剩下八十磅,對身高五尺八寸的他來說,是太瘦了,他的臉色蒼白,但看得出健康的時候,是一個長得相當迷人的男人。

  王靄如特別留意他,是因為他床邊時常放著一個沙漏。那個沙漏有一個巴掌那麼大,框框是用玫瑰木造的,很漂亮。時日無多的人,通常迴避現實,不肯看著時間過去,但這個徐樂民卻每天安祥地看著沙漏,看著自己的生命一天一天油盡燈枯。

  “這個沙漏是一個很特別的朋友送給你的嗎?”王靄如問他。

  “是我自己造的。”徐樂民說,“我是禮品設計師,負責設計手錶、信封信紙、毛公仔、沙漏、音樂盒玩具等等。我的設計在香港和外國也有得賣。”

  “我喜歡音樂盒。”王靄如說。

  “有時間的話,我造一個送給你。”徐樂民說。

  王靄如聽了覺得很唏噓,這個垂死的人竟然說:“有時間的話。”

  “謝謝你。”王靄如說。

  “你喜歡一個怎麼樣的音樂盒?”徐樂民問她。

  “有跳舞女孩的。”

  “這種音樂盒現在已經沒人造了。”

  “我小時候擁有過一個,後來不見了。”

  “我太太也是跳舞的。”

  “是嗎?為什麼不見她來探望你。”

  “她不會來的。”徐樂民幽幽地說。

  “對不起。”王靄如後悔自己說錯了話,為了扯開話題,她拿起床前那個沙漏來欣賞。

  “沙由上面流到下面,每次需要多少時間?”

  “六十分鐘。”徐樂民說。

  王靄如把沙漏舉高,抬頭望著裡面的沙由上流下。

  “真的很漂亮。”王靄如讚嘆,“裡面的沙真是沙來的嗎?”

  徐樂民沒有回答。

  王靄如把沙漏放在床前,一不小心,把沙漏從床上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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