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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那你是來收拾她的遺物的,統統在紙盒子裡,放在貯物室。」

  「她有親人嗎?」

  「她訂過一次婚。」

  「那人是誰?」

  「誰不一樣,那人已經又結過三次婚,離了兩次婚。」女郎十分感喟。

  他們生活得實在豐盛,在此期間,元之只睡了一覺。

  女郎笑笑,「慕容欠我八個月租。」

  呵失敬,原來她還是房東。

  元之連忙說:「我來替她付。」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們這一幫人,誰不欠債,只是沒想到她去得那麼突然。」

  元之不出聲。

  「留得青山在呵,是不是。」蘇細似通非通地說。

  她帶她到貯物室。

  約有六七隻大紙盒堆放在那裡。

  蘇細說:「我有預感有人會來領取。」

  「慕容的父母呢?」

  蘇細聳聳肩。

  「她有一個那麼美麗的名字,可見父母從小是愛她的,該通知他們一聲吧。」

  蘇細一直笑,笑出眼淚來,「慕容是她的藝名,由一位攝影師替她想到這個好聽的名字。」

  元之卻仍然固執地說:「可是,她一定有父母吧。」

  蘇細不耐煩,生氣了,她斜眼睨著元之,看元之的衣著穿戴,便知道是個有身家有父蔭不知民間疾苦的人,她搶白她:「對很多人來說,父親並不是生命上重要的角色。」

  元之不語。

  紙盒並沒有封實,裡邊全是舊衣服。

  元之抽出一件晚服,在身上比一比,她眯著眼睛笑了,轉一個身,那件舊衣揚起一角,發出悉卒聲響。

  蘇細吃驚地退後一步,怪異極了,在該剎那,該名陌生女子的神情看上去是那麼像慕容,是,是因為那個淒艷的笑容,慕容最愛那樣絕望地笑。

  呵不會是慕容回來了吧,蘇細吞一口涎沫。

  元之放下衣服,無限感慨,再翻掏紙盒,希望找到略有紀念價值的東西,也不枉做過林慕容,但是她連一幀照片都找不到,她的一生,似被這一堆破舊的綾羅綢緞占據。

  元之抬起頭來,勸蘇細說:「回去吧。」

  蘇細一呆,「你說什麼,回什麼地方去?」

  元之說:「從何處來,回何處去呀。」

  「我不明白。」蘇細大惑不解。

  「五年已經過去,你並沒有比五年前更紅更得意,何必再泡下去呢,這五年,不知又有幾許新秀爭著入行,希望得到甜頭,希望竄上去,你覺得你還有機會嗎,不如回去算了。」

  蘇細並不笨,她一下子全明白了,臉上刷一聲變得雪白。

  正當蘇細覺得元之像慕容,元之也認為蘇細是慕容化身,輕輕續勸:「回家吧。」

  蘇細頹然說:「我沒有盤纏。」

  元之緩緩說:「多謝替我保管衣物。」

  蘇細抬頭,「你說什麼?」

  元之打開精緻的手袋,取出一張本票,「這是代表慕容送給你的一點意思,找一門生意做,退掉房子,不要再回來了。」

  蘇細吃驚,「你是誰?」

  元之苦笑,「我是你們的朋友。」

  「我怎麼能夠收你的錢?」

  「你當然可以,因為只有你記得慕容。」

  蘇細怔怔地問:「你幾時採取衣物?」

  「不要了,麻煩你丟掉它們。」

  這時電話鈴響,蘇細沒去聽,電話錄音機錄下了留言:「蘇細,今天晚上九時通告,不要忘記準時。」聲音匆忙而冷漠,迅速掛斷。

  元之說:「從此以後,你不必理會他們了。」

  「謝謝你。」

  元之走到門口。

  蘇細又訝異了,這位小姐步行姿勢與慕容何等相似,那時慕容當紅,可是不知怎地,每次做完表演,她步伐總有一股累得難以形容的感覺。

  此刻關元之的步姿便令她想起慕容。

  蘇細緊緊抓住本票,像是怕它飛掉。

  她忽然想起,「關小姐,等一等。」

  蘇細跑進房去,片刻出來,手中握著一隻小小鏡架。遞給元之。

  元之接過,在幽暗的燈光下細看,原來是一張團體照,七八個年齡臉容相仿的女孩子擁成一堆,個個都在笑,位位秀髮如雲,紅顏、紅唇,其中一名正是林慕容。

  蘇細黯然說:「給你。」

  元之珍重收下。

  「當年,大家最看好她。」

  元之點點頭。

  她不想問其他的女郎去了何處,她輕輕向蘇細道別。

  直到她走了良久,蘇細仍然怔怔地抓住巨額本票不放,手心已經濡濕。

  慕容,那一定是慕容,不知怎地,她找到了歸途,回來與老友敘舊。

  蘇細恍惚間連忙換衣服出門,她要把本票去兌現。

  元之卻已經回到了家。

  她疲倦得像是被人打了一頓。

  晚上,同呂氏伉儷訴苦:「那麼美那麼年輕,卻不知道珍惜。」

  梁雲嘆口氣,「不怪你不想做她。」

  「千萬不要做美人,美或慧,美或愚,都沒有好結果。」

  「太悲觀了。」

  「這數年來我看到學到的比以前二十年都要多。」

  梁雲感慨,「可是那並沒有使你更快樂。」

  「你講得對,沒有。」

  梁雲忽然問:「快到揭盅的時刻了吧?」

  元之一怔,反問:「什麼意思?」

  「你所扮演的每一個人都有結局,關元之呢?」

  「啐,我還活著呀。」

  「元之,我指的是你身世,我一認識你你便孑然一人,你不想找你的家人?」

  元之沉默。第九章  「對不起,元之,我太魯莽了,你一定有你的想法。」

  元之問:「孿生兒如何?」

  梁雲樂得言他,「沒有停的時候,每次吃飯都要逗他們格格笑希望他們多吃一羹,元之,為什麼我們不能同樣孝順父親?」

  元之笑了。

  那個笑容非常嬌慵嫵媚,使梁雲發呆。

  她同元之是老同學,元之的一顰一笑,她再熟悉沒有,最近她卻常為元之這種出其不意的媚態吃驚。

  在一旁的呂一光不出聲,那樣的笑靨叫他想起林慕容,不過在這間房裡再世為人的不止是關元之,連他在內,都不願再想起從前的事。

  梁雲笑,「誰要追求元之現在真是時候了,她不但富有、熱情、嫵媚,而且是個好母親。」

  元之雙手亂擺,「別嘲弄我。」

  一光卻說:「梁雲講的都是事實。」

  元之笑而不語。

  一光給妻子一個眼色,梁雲告辭,「要回去侍候孩子們。」

  歸途中,梁氏夫婦維持緘默。

  過一會兒梁雲說:「關元之,字兼美。」

  「她斜斜仰起頭笑起來似足慕容。」

  「她自己知道嗎?」

  「她?她至可愛之處就是懵然不覺。」

  梁雲聽出丈夫口氣中充滿憐惜眷戀。

  可是只那麼一刻,他立刻恢復了自己,「希望孩子們沒有哭鬧,保姆一對二,只怕應付不了。」

  元之並沒有一光想像中那麼呆。

  她對著鏡子,不是不發覺自己神情有變。

  終於她坐了下來,嘆口氣,她並不想去尋找自己的根源,她願意接受關元之是名孤兒這個說法。

  夜闌人靜,元之蜷縮在大床一角,睡著了。

  在地球的另一邊卻正是白天,曼勒研究所門外,七號正在歡迎三號近來。

  七號問:「這次假期有多久?」

  「都會立法局只有三星期休假。」

  七號嘻嘻笑,「他們知道你到曼勒休假嗎?」

  三號答:「他們以為曼勒是一所專管注射青春素的療養院。」

  「呵,回去時你非容光煥發不可。」七號咕咕笑。

  「原醫生好嗎?」

  「身體大好,情緒欠佳。」

  「誰關心他的情緒。」三號笑。

  七號問:「關元之好嗎?」

  「托賴,過得去,謝謝你。」

  七號偕三號在會客室坐下,「對於美元之,我們頗下了一點工夫。」

  「我知道。」

  七號笑問:「她到底是誰,你知道嗎?」

  「她是曼勒的朋友。」

  「我不是指這個,我指她的身世。」

  「呵,」三號悚然動容,「你在外頭打聽到什麼?」

  七號說:「你記得嗎,元之說她是個孤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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