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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的女孩子比較有冒險精神,窮小子。浪蕩子,甚至是有婦之夫,都不介意,希望真誠可以戰勝克服一切。
現在不一樣了,現在首要第一件事是弄錢防身,第二件事是攢些名氣,賺錢更容易。
曾子佳亦是十分自愛的一號人物,她的冒險,止於陰天開敞篷車。
一按門鈴王景霞便親自來開門。
下午茶已經準備好。
自家烘的史孔餅。青瓜三文治,還有格雷伯爵紅茶。
子佳心花怒放,坐下來就吃。
王景霞忙著叫傭人把打好的鮮奶油取出來。
子佳捧著茶打量小洋房裝修。
比老宅豪華得多了,用許多織錦做材料;窗簾。牆壁。沙發,全是同色同花料子,花團錦簇。
子佳問:「公子與小姐呢?」
「歐洲旅遊去了,只我一人在此。」
「那也樂得清靜,」
「曾小姐,在你口中,無論是個怎麼樣的處境,你還是覺得有可取之處。」她有欽點佩。
子佳笑,「非這樣不可,一定要在生活中自得其樂,對我來說,沒有家累,十分輕鬆,有份職業,是精神寄託,這也都是事實,我不鑽牛角尖。」
王景霞說:「在某個程度來說,我同你有點相像呢。」
她今日找她,是有點事的吧?
「曾小姐,聽說你已經辭職,以後我們做朋友更加方便。」
子佳笑笑。
「曾小姐,天和的女友,是位女演員。」漸漸人題。
「是,新戲立刻要開拍,導演認為她甚有潛質。」
「曾小姐,我年輕的時候,也是演員。」
子佳笑著欠欠身,「是。」
「你知道?」王景霞揚起一道眉。
「年代不是十分久遠,有套戲叫《蘭桂齊芳》,是張太太主演的,家母看過三次以上。」
「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張太太不很上照,那晚一見真人,也就知道了,普通人,難有那樣晶瑩的容貌。」
「曾小姐你真會說話。」
子佳笑,「我已經辭職了,我毋需懂得說話。」
王景霞也笑,「那我照單全收。」
子佳靜心等著下文。
「一晃眼,孩子都那麼大了。」王景霞十分感
奇怪,所有的母親都愛那麼說。
王景霞說下去:「照我的經驗,一般女性,婚後事業尚可與家庭並重,可是女演員就比較難以做到兩全其美。」
子佳納罕,這是怎麼一回事,王景霞怎麼會說到這個上去,她不是早已做出抉擇了嗎?
「女演員的工作性質十分特殊,第一,作息並無定時,一時三日三夜不見天日那樣接拍,一時出了外景,一兩個月不見人,還有,導演一聲令下,不管生張熟李,就得擁抱接吻,她的伴侶受得了嗎?」
子佳點頭。
這些,張天和也全想到了,真是聰明人,是以不等到難堪關頭,已經知難而退。
「電影劇本里,什麼樣變態兇殘yín盪的角色都有,演員見獵心喜,認為是磨練演技好機會,可是,演員的伴侶怎麼想?」
王景霞說得合情合理,曾子佳不住點頭。
「當年毅然息影,算是十分大的犧牲,可是明知張鳳山不會容忍我的工作,只得作罷。」
子佳不由得問:「那麼燦爛的前途,為何一手扼殺?」
「彼時拍戲按月薪算酬,只有名氣,沒有實利,一張合同簽十年八年,除出嫁人,也不能到別家演出,有什麼前途可言。」
講得那麼幽默,子佳笑出來。
「你也看到,張鳳山其實待我不薄。」
子佳不便置評。
「天賜三兄弟也十分尊重我。」
「是的,」子佳頷首,「他們有教養。」
「可是我也總得為自己打算,我不能坐在這裡什麼都不做。」
子佳越聽越奇,這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
原本子佳以為美麗的姨娘請她喝杯茶,訴訴苦,也是有的,可是現在發覺不止那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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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景霞說下去:「孩子大了,不見得日日在我身邊,於張家,我地位特殊,許多宴會場合毋需我出席,我總得找些事情來做,曾小姐,正如你說,做人要自得其樂。」
子佳凝視她。
「俗雲,不熟不做,曾小姐,於是我與友人合股,投資一間電影公司。」
子佳心底哎呀一聲,霍地站起來,「四海電影公司!」
王景霞微笑著欠欠身,「曾小姐真聰明。」
「你是老闆?」
「我是三個合伙人之一。」
呵,原來如此,大水衝到龍王廟了。
「真巧,下午簽了的新星,晚間發覺是天和的女友。」她仍然微微笑。
「蓉蓉不知道?」
「導演選角,事前我們也不知道,我們都聽大導演的意見行事。」
「張太太,我可以為你做什麼?」
「曾小姐,我們投資了三部電影,頭一部是偵探冒險故事,女主角身上只穿一點點衣服,天和未必可以接受,我的意思是,要就把話先說明了,否則拍到中途,他影響她的情緒,有什麼三長兩短,咱們血本無歸,這部片子已經換過主角,拖了三個月,實在不能再承受更多創傷了。」
子佳說:「我明白。」
「天和明白嗎?」
「他比我更早明白。」
「什麼意思?」
「他倆己商議分手。」
「哎呀,曾小姐,藕斷絲連,也麻煩得很,我希望你做個代表,勸車小姐專心工作,我要是能親自出馬,決不煩你,你想想,我能以姨娘身份,去警告太太兒子的愛侶,叫她好好工作,莫搞感情糾紛嗎?」
確有難處。
「第二部劇本大綱已經出來,片名叫《艷蛛》,曾小姐,你聽了也知道大概,我怕戲出來之後我在張家無法立足呢。」
子佳忍不住笑出來。
王景霞用手托著頭,「早知道,投資地產還少些風險。」
「我不會太過擔心,」子佳放膽說,「張天和已經在約會旁的女子。」
王景霞擺手,「稍後他見她紅了,大出風頭,又會戀戀不捨,我太明白他們心理。」她是過來人。
「蓉蓉己決定揚眉吐氣,她不會回頭。」
王景霞看著曾子佳笑,「這些概念,是曾小姐你向她灌輸的吧?」
子佳答:「我認識她才一個月。」
「她有心學習,進步神速。」
子佳不語。
「一客煩二主,勞駕曾小姐替她建立一個形象。」
子佳大笑,「張太太真會取笑我,我自己都沒有形象哪。」
「曾小姐太過謙虛,閣下形象鮮明,是位能幹獨立的事業女性,我才是性格模糊的湯糰呢。」
可是,子佳還不是她的對手。
「沒有形象,則不能徘眾而出,車蓉蓉十分聽你郎,別人難以獲得她的信任,曾小姐,交給你了。」
這才是王景霞要交給曾子佳的真正任務吧。
其實,老闆娘不是真擔心旗下女星工作期間鬧緋聞吧。
曾子佳笑了。
「曾小姐,四海電影公司會支酬給你。」
「我不是這個意思。」
「真的,能幹的你們私蓄往往比紅星更豐。」
子佳連忙答:「我們比較容易做到量入為出,沒有太大開銷,比是不能比,人家一部戲,我們一年糧。」
「可是,你們職業壽命長。」
「這倒是真的,」子佳笑,「許多同志一做半個世紀,越做越順,簡直不想放手。」
「有沒有剩下來?」
子佳十分坦白,「早期還欠信用卡帳,中期收入平衡,近期稍有盈餘,未來三年,要拼命儲蓄。」
這時王姨娘挽留她,「在張家做事不好嗎?難得已經那麼熟了。」
子佳不出聲。
「抑或,你們這些洋派的年輕人,堅持公管公。私管私?」
子佳看看時間,她已經逗留了個多小時、該告辭了。
「曾小姐,下個禮拜我們討論一下,車蓉蓉該以什麼形象出現。」
她根本不理會子佳其實沒有答應她。
子佳只得笑,她駕車走了。
子佳回到寓所,立刻找那位文化界朋友。
那位朋友聽到她的聲音,得意洋洋,「無事不登三寶殿,什麼事?」
子佳說,「扇子證實是假的。」
「貨物出門,恕不退換。」
「沒有說不要,我早就自認晦氣,對,那位前輩出院沒有?」子佳確有三分關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