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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衣蓮輕輕說:「她也不是完全沒有心機的,當然動用過若干手腕,異性才會死心塌地。」

  子佳抬起頭,惆悵他說:「那當然,可是,我怎麼一點手段也不會。」

  衣蓮大笑起來,「上帝是公平的,給了你一些,別的就欠奉,曾小姐,你那副學問再加手段,那還得了!」

  這是明明捧她,子佳微微笑。

  「你覺得她外形怎麼樣?」

  「那身打扮完全不對,我會打電話給陳幗儀女士看她有無時間指點一二。」

  衣蓮說:「張先生的意思是,那種專業水準太高了,不如讓你替她打扮,家人比較容易人情。」

  「可是你看我衣著多沉悶。」

  「我看著就很好。」衣蓮真客氣。

  「那麼好,明早九時我與她吃早餐,然後去挑衣服飾物,你替我約她,同她說,我至恨兩件事,頭一件是遲到。」

  「是,曾小姐。」

  子佳嘆口氣,怎會接下這種差使,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難為你了。」

  「衣蓮,只有你知道罷了。」

  「能者多勞。」

  衣蓮真會說話,子佳並不覺得虛偽,自覺的確能幹。

  衣蓮說:「這是張家諸人資料。」

  子佳不敢怠慢,立刻翻閱起來。

  厚厚一疊,真不簡單,均附有照片。

  第一位:張風山,年六十一,原籍上海,聖約翰大學肄業,還沒畢業,即隨家人南下,人生地不熟,頗吃了一點苦,老父的出人口生意一直虧蝕,直至韓戰開始,盈利增加,稍後張鳳山接手,兼營地產——

  呀,看到這裡,子佳不由得嘆息一聲,都是靠地產,可是賤物斗窮人,明白這個秘訣也不管用,誰有那麼龐大的資金大量積壓住宅單位。

  張鳳山一共五個孩子。

  天賜是老大,加拿大安大略省麥馬斯他大學經濟系文學士,已婚,育有兩男一女,家在溫哥華,已在當地建立一定地位,長袖善舞。

  妻子陳百合,加國出生,卑詩大學管理科畢業,曾參選華埠小姐,那時用莉莉陳一名。

  照片上的她鵝蛋臉,端莊秀麗,不似刁鑽人物,叫曾子佳放下一顆心。

  那三個孩子分別五歲。三歲同一歲,一式小圓臉,童花頭,穿水手裝,笑嘻嘻,一副聰明相,分別叫錦文、錦武及錦秀,自然另外有英文名字,衣蓮用括弧注著文弗。肯尼。蘇珊。

  子佳連忙去查閱請客名單,果然,這三個孩子也會列席。

  非要車蓉蓉把這些中英名字都背熟不可。

  比起他哥哥,張天和真的失色了,老大已經什麼基礎都有了,家庭、事業。地位,老二好似還在脂粉堆里混。

  子佳看下去。

  老三叫天理,戴一副玳瑁邊眼鏡,是名書生,在加州理工學院讀研究院,已經拿到——什麼,史前生態學博士,那是什麼?

  電光石火間,曾子佳腦海閃過恐龍。猛獁、始祖鳥,啊,太有趣了。

  天和當然比不上老三,人家愛化石,他卻愛美女,相形失色。

  老三沒有異性朋友,住在大學附近一幢小洋房內,雇一名家務助理幫他處理日常瑣事。

  曾子佳不由得羨慕張鳳山,這人這輩子許做過些好事,否則三個孩子不會如此出色。

  子佳繼續翻閱。

  輪到張家姨娘的一子一女。

  子佳看到照片嚇一跳,那兩個少年人俊美得像日本漫畫家筆下人物,誇張的大眼睛小嘴巴,高桃身段。時髦服飾,可愛得不似真人。

  「嘿!」子佳噴嘖稱奇。

  衣蓮推門進來,捧著一壺咖啡。

  「我剛想找你。」

  衣蓮說:「你看你太專注了,喝杯咖啡,松一松。」

  子佳猛地想起,「衣蓮,你沒其他事做?」

  「我這三個星期跟你,另外還有兩個年輕的助理做跑腿。」

  「太不敢當了,」子佳笑,「對,怎麼不見兩位太大履歷數出來。」

  衣蓮悄悄地答:「誰吃了豹子膽,敢把兩位太太履歷數出來。」

  子佳也降低聲音,「口說行不行?」

  「我也知道得不多。」衣蓮好像有點顧忌。

  「這可是最要緊關鍵呵。」

  「張太大名鄧惠芳,杭州人,家裡做塑膠生意,十分講究吃,可是怕胖,喜歡紅色,那三個孫子是她瑰寶。」

  「平時有何嗜好?」

  「長居舊金山,她不常打牌,喜歡園藝,可是技術不怎麼樣。」

  「不是有座玻璃溫室專攻世界新品種蘭花那種?」

  衣蓮笑,「不,她只在後園種蕃茄三色莫而已。」

  子佳放下心來。

  「那麼,姨娘呢?」

  「曾小姐,我從無見過她。」

  「她住何處?」

  衣蓮笑笑,「近在眼前。」

  「本都會?」子佳大大意外。

  「正是,就在南灣。」

  「孩子們也在這裡讀書,沒送出去?」

  「且不是念國際學校呢,天真與天愛的中文不知多優秀,會看《水滸傳》,《三國志》,與父親一齊吟唐詩宋詞,把三個哥哥全比下去。」衣蓮邊說邊笑。

  「那可太好了。」

  「人家以一開口『我的中文不靈光』為時髦,天真學的是嶺南派國畫,天愛練毛筆字,一臨大半天,兩個人又學得一口伶俐的普通話,會在適當時候捲舌頭那種。」

  嘩。

  「那兩個孩子對中國歷史也熟得很,你知道我的老闆張天和,他以為唐太宗一定姓唐無疑,可是天真天愛他們對八國聯軍進京過程都一清二楚。」

  子佳收斂了笑意,這麼說來,這位姨娘,就很有一手了。

  「姨娘叫什麼名字?」

  「王景霞。」

  「美名,不落俗套,你們平時怎麼稱呼她?」

  「我們從未見過她,她從來不在任何一間公司內出現。」

  「很聰明。」

  「絕對是,要得到的己完全得到,何用到處招搖。」

  「教育背景如何?」

  衣蓮搖搖頭,「沒人知道,想必不差,有些無智慧的姨太太一門心思就是想把正室一筆勾倒,徒勞無功,不自量力,惹人憎厭,這位工女士卻不會那麼想。」

  衣蓮對她評價甚高。

  子佳一直在電腦上做筆記。

  衣蓮說完,子佳一按鈕,整張資料自印表機處印出來。

  子佳站起來伸個懶腰,坐得太久,腰酸背痛。

  「下班時分到了。」衣蓮提醒她。

  「一天也過得真快。」

  「生活充實才會這樣想。」

  子佳離開辦公室。

  在電梯裡遇到其他同事,眾人對她大過敬畏,幾乎退避三舍,本來正在閒聊的也即時噤聲。

  子佳苦笑。第二章  那幾十秒鐘漫長寂寞。

  回到家裡,她淋一個浴,披著毛巾浴袍,看電視新聞。

  一杯香檳在手,曾子佳總算覺得人生尚有意義。

  電話鈴響。

  子佳一取起聽筒便聽到張天和的聲音:「呵佳,進行得如何?」

  他那邊有細靡音樂傳過來,不知曲名,但一聽便知道是色士風獨奏。

  「很順利。」

  「你可喜歡蓉蓉?」

  「她很好。」

  「我這次考試會否合格?」

  「沒問題,」這是曾子佳的直覺,「每個人都十分聰敏明理,沒有人會叫任何人下不了台。」

  張天和笑,「你的意思是,我們一家子虛偽到了家。」

  「涵養與修養並非虛偽,故意使人難堪並非率直,這裡邊有很大分別。」

  「阿佳,你可喜歡爵士樂?我在一個私人會所,你要不要來?」

  子佳笑,「蓉蓉在已經足夠。」

  「不,她不在,我讓她早睡,以免有黑眼圈。」

  「下次吧,下次再說。」

  「隨得你,再見。」電話嗒一聲掛斷。

  曾子佳從來不赴這種輕率的約會,況且,他是她的老闆,好的工作難找,約會,要多少有多少。

  子佳早早上床。

  她做了一個夢,悄悄回到舊時父母家裡去,送零用給他們,她沒有見到母親的臉,可是隱隱發覺床褥己換過,乾淨舒適,待她留宿。

  父親對於她提供的數目一貫冷淡,子佳習以為常,終於,她被鬧鐘喚醒。

  大已亮,子佳怔怔地,噫,父母早已故世,她卻還巴巴地去送零用錢,真是淒涼。

  今日有個重要的約會。

  梳洗完畢,有電話找,是衣蓮打來的,「曾小姐,車子三二二一在門口等,司機喚老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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