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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林姨若無其事地同丘靈說:「今晚同你去一個舞會。」

  丘靈冷靜地回答:「我不去。」

  林姨凌厲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丘靈再肯定的說一遍:「我不去舞會,我不陪客人喝酒跳舞。」

  林姨呆半晌,丘靈滿以為她會發作,但是沒有,她緩緩說:「呵,你是記掛功課。」

  「是,我得上學。」

  「那麼,改天再說吧。」

  丘靈看到傭人把兩個所謂姐姐的衣物一捆捆當垃圾扔出去。

  過了兩日,林姨又說:「這次你一定要來,我請客人吃飯,你非得幫手招呼不可。」

  丘靈立刻說:「不,我怕累,一頓飯吃五六個小時,第二天起不來。」

  林姨看著她,聲音放軟,「你只當幫幫忙,很快過去,又不是捱打捱餓。」

  丘靈悲哀地說:「請恕我不能那樣做。」

  林姨臉色又變得冷若冰霜,「好,那就別怪我自己想辦法。」

  丘靈回到學校去。

  她可以做什麼?通知老師,驚動警方,調查林姨,然後,兒童廳會把她送到另一個領養家庭去,那裡,一樣有虎視眈眈的豺狼虎豹。

  那日放學,在泳池邊,又看到了花襯衫。

  丘靈對他已經不客氣,毫不掩飾聲音中不滿,「你還在這裡?」

  他懶洋洋答:「你想我去哪裡?」

  「那兩個女孩子因你流離失所——」

  他忽然笑起來,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丘靈,你究年幼無知,不,那兩個女孩子並無流落街頭,事實上她們已遷人城內最高貴公寓,成為某集團生力軍,生活勝過從前。」

  丘靈愣住。

  林政高忽然嘆一口氣,「丘靈,快逃,有那麼遠逃那麼遠。」

  丘靈著著天空,逃到什麼地方去?人家可以躲到家裡,撲進父母懷抱,她無處可以藏身。

  就在這個時候,地面像是提動一下,丘靈以為是自己頭暈,可是不,泳池寧靜的水面忽然出現了一圈圈漣漪。

  她非常訝異,這是甚麼?

  只聽得花襯衫說:「咦,地震。」

  的確是輕微地震,若不是剛站在園子裡,還真的不易察覺。

  那一秒鐘晃動之後,大地又沉寂下來。

  林政高忽然談起天文地理來,「理論上,一萬年後,整個加州會得扯離大陸,飄往阿拉斯加。」

  到了那個時候,世上肯定仍然有許多寄生的花襯衫。林姨出現了。「在說甚麼呀?」丘靈立刻走開。林姨叫住她:「丘靈,今晚家裡宴客,你要不要來?」丘靈沒有回頭,「我需要溫習。」「音樂可能吵一點,你別理會。」丘靈逃一般回到自己房間。林姨穿著短褲,腿上全是青綠色細筋,像小小蚯蚓爬在皮膚上。那天晚上,果然像林姨所說,客廳傳來音樂聲,碎碎不停,是華爾滋。丘靈醒了,想睜開眼睛,可是不能夠,咦,今晚為何這樣累?她手腳都不能動彈。電光石火之間,丘靈明白了。她心頭卻非常清晰。她被人下了藥。

  三次邀請遭到失敗,林姨終於用了萬無一失的方法。

  因為孤女不能反抗,事後也沒有能力報復。

  丘靈異端問到一股氣味,那是老人身上特有腐霉之氣,授著,一隻手顫抖地像蛇般向她的肩膀摸索。

  丘靈比死還難過,心底無限憤怒,腦袋似要爆炸,她情願完全失去知覺,什麼也不知道。

  丘靈想大聲呼叫,卻不能發出聲音,但耳畔仍聽到華爾滋的節拍。

  丘靈悲忿地落下淚來。

  就在這個時候,整間房間搖動一下,再一下,然後左右不住晃動。

  天花板上油灰紛紛落下,地震!

  那人伏到她身上,可是,接著又有重物墜下壓到他的身上,丘靈頭部被磚塊擊中,昏迷之前她很寬心地想:情願這樣死去。

  不知過了多久,醒來時丘靈發覺手腳又能自由運動,她混身麻痹,額頭濕潤,一摸,整手是血。

  她半身被埋在瓦礫中,掙扎爬出,發覺一條腿軟綿綿,呵,小腿骨已經折斷,可是卻感覺不到痛。

  已經沒有華爾滋樂聲,只聽到嗚嗚救護車號角。

  丘靈無比詫異,大地震動,撕開裂fèng,竟救了她,她身上伏著半裸的陌生老人,家軟墊似替她擋住塌下來的天花板,所以她可以逃出生天。

  她奮力推開那人,他已沒有生命跡象,手腳細長,像雞爪一樣無力,再也不能施虐。

  丘靈鼻端聞到強烈的煤氣味。

  她爬行出瓦礫,看到附近有融融火光。

  十秒八秒的震動,已摧毀了整個住宅區,平坦的柏油行車道拱起破碎,水柱噴起,成為一個災區。

  丘靈聽到呻吟聲。

  她看到一條人腿,蒼白皮膚上爬滿青色蚯蚓。

  「救命,救我。」微弱的聲音在瓦礫下呼叫。

  丘靈咬緊牙關站起來。

  她蹣跚地一步步走出去,看到有火頭,拾起一塊燃燒的木板,用盡力氣,朝她逃出來的那一方面扔過去。

  煤氣味越來越濃,火頭一接觸到燃料,立刻爆炸起來,火舌實起播到半空,把丘靈震倒在地上。

  丘靈再一次失去知覺。

  這次醒來,她已躺在醫院裡。

  一名看護親切地看著她笑,「醒來了?」

  丘靈點點頭。

  「你是尼克特製六級地震的僥倖生還者之一。」

  丘靈不出聲。

  「你其他家人就沒有那樣幸運了。」

  丘靈一震,她看到自己的左腿打著石膏,胸口炙痛,嚴密地扎著紗布。

  看護見她不表示哀傷,采近問:「你記得當時的情況嗎?」

  丘靈搖搖頭。

  看護嘆口氣,「受驚過度,記憶盡失。」

  醫生進來診視丘靈額角。

  她伸手一摸,才知左額有一條拉鏈那樣的缺口。

  醫生開了電視,熒幕正在播放新聞片段,直升飛機上的記者焦急擔憂地報導這次地震災情。

  影響不是很大,可是,已經救了丘靈。

  丘靈忽然微笑起來。

  她在醫院逗留了一段日子。

  沒有人騷擾她,她靜靜看書、休息、養傷。

  醫院找來心理輔導員幫她。

  「還記得自己有親人嗎?」

  丘靈搖頭。

  「養母不幸喪生,你得接受這個事實。」

  丘靈不出聲。

  「所有紀念品及文件都在瓦礫堆燃燒怠盡,你現在孑然一人,學校里同學願意來探訪你,你接受嗎?」

  丘靈又搖頭。

  「你得再一次到另一個領養家庭生活。」

  丘靈閉上眼睛。

  醫務人員似乎也十分欷噓。

  半晌,以為她睡著了,兩個看護輕輕議論。

  「可憐,甚麼都不記得。」

  「我與丈夫感情不佳,也有追求者,本來打算離婚,但是,為著兩個女兒,打消主意,待她們過了十八歲再說吧。」

  「女孩子落了單,真是可憐。」

  「這個丘靈,將會怎麼樣?」

  「希望社會廳會找到一個比較妥當的家庭,讓她平穩寄居數年,到了十八歲,便可自主。」

  「許多這樣歲數的孤女終於流落街頭。」

  「校方說她功課很好,希望她是例外。」

  「身體已完全康復,但仍不說話。」

  「其實,我們整日喋喋不休,哪幾句話有意義?」

  接著,社會廳的人也來了。

  「丘靈,」那位太太十分親切,「我替你找到一個好家庭,他們姓凌,住在這個國家已有一百年。」

  丘靈靜靜聽著。

  「凌氏夫婦是電腦繪圖專家,本來有一子一女,可是十九歲的女兒去年患血癌不治去世,所以,他們願意替社會照顧其他有需要孩子。」

  丘靈點頭。

  「我們都希望這是你成年之前最後一個家。」

  可是,第二天,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

  丘靈正準備出院,有人來找她。

  看護一邊帶那人進來,一邊輕聲說:「不知丘靈可明白這件事,有關她所有資料,我們自學校得來,她昏迷了三日,我們在電視上播放她照片,才由她班主任出面確認身份。」

  那人說:「我儘量試一試。」

  他走近丘靈。

  「我是葉律師。」

  丘靈等他說明來意。

  「我的當事人林蘊高女士有一張遺囑在我處。」

  丘靈不明白他的意思。

  「林蘊高簡單說明,她故世之後,遺產由你承繼。」

  丘靈真正意外了。

  「我已把她的遺物帶來,」他取出一隻鞋盒那樣大小的箱子,「請你點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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