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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太太,老太太,老太太。

  或許,求真想,她應打扮得時髦些。

  就在這時候,小郭晴又說:「余寶琪指出有一位時髦的老太太,我一聽便知道是你。」

  求真服貼了。

  郭晴說:「我替你約她。」

  他走到一邊,用無線電話講了起來。

  過片刻,他說:「余女士問,你願意到嘉輝台固然最好,如不,她可以出來。」

  求真馬上說:「嘉輝台。」

  她終於有機會看清楚嘉輝台。

  樓頂高、房子寬,分明是上一個世紀的建築,裝修維修得很好,可惜古董味道太重,有點幽默感的話,可以說風氣流行復古,但是余寶琪那麼年輕,與屋子的氣氛格格不入。

  余寶琪約莫知道求真想些什麼,她說:「嘉輝喜歡這個裝修,他懷念他父母。」

  「你呢?」

  「我,」余寶琪忽然笑了,「我無所謂,老闆說什麼,就什麼。」

  求真不語,這是一個很奇怪的稱呼,老闆,不過想深一層,叫法非常貼切,列嘉輝的確是支持她衣食住行及零用金的老闆。

  求真細細打量余寶琪的表情,她有些微煩躁,少許惱怒,若干失望,但傷感成分微之又微。

  她說:「卜女士,列嘉輝必須現形,否則的話,我只得知會律師,宣布他失蹤,一年之後,單方面與他離婚。」

  求真驚問,「不是五年嗎?」

  小郭晴笑了,「那是上一個世紀的法律,早已修改,一個人若存心失蹤一年,配偶還何需等他!」

  這倒是真的,強迫等上五年,有違常理。

  求真清清喉嚨,「也許,他有苦衷?」

  這回連余寶琪都笑了,「卜女士你真是個好人,替他找那麼多藉口開脫。不,世上並無衷情,我也不想猜度他失蹤的理由。」

  「那,你有沒有想過他為何不回家?」

  余寶琪一雙妙目冷冷看住卜求真,略見不耐煩:「他不回家,乃因不想回家。」

  好,說得好。

  「卜女士,你能找得到他,就請他出來一次,談判財產問題,否則的話,一年之後,我將是他合法繼承人,我會陸續變賣古董雜物,結束嘉輝台。」

  求真忽然明白了,「你並不想他回來!」

  余寶琪無奈,過一刻才說:「我們年齡相差一大截,志趣大不相同,他有許多怪癖,像每天堅持單獨與他母親相處半日,許多事他從不與我商量,許多隱私我無能力觸及,我深覺寂寞……這次是我生活上一個轉機,沒想到他會先拋棄我。」余寶琪忽然嫵媚地笑了,一如絕處逢生。

  求真看著那張俏臉發呆。

  啊,二十一世紀的感情世界與她當年的情景是大大不同了。

  「所以,」她站起來結束談話,「請你幫幫忙。」

  求真結結巴巴地問:「你不想念他?」

  余寶琪拍拍求真的肩膀,「我怎麼樣牽記他都沒有用,他要失蹤,最好的辦法是成全他。」

  講得真正瀟灑,求真但願她年輕的時候可以做到一半。

  余寶琪說:「我性格散漫疏懶,始終沒有做出自己的事業來,換句話說,我在經濟上得倚靠他人,所以我早婚,但我忠實地履行了職責,我一直是個聽話的小妻子。」她又笑。

  求真知道告辭的時間又到了。

  她默默跟小郭晴離去。

  回程中她一言不發,郭晴有點納罕,這位健談的老太太一向童心未混,怎麼今日忽然緘默?

  求真終於開口了,「在我們那個時候——」

  小郭晴忍不住替她接上去,「山盟海誓,情比金堅,唉,一代不如一代。」

  求真困惑到甚至沒有怪小郭晴諸多揶揄。

  「我們總想盡辦法把婚姻維持下去。」

  「成功嗎?」

  「沒有。」

  「所以,」郭晴說,「不如速速分手,省得麻煩。」

  求真想了一會兒,「那個時候,我們能力做不到。」

  郭晴惋惜,「平白浪費大好時光。」

  求真這時把郭晴的無線電話取過來,找到列嘉輝的通訊號碼,撥通,清晰聽到他活潑輕鬆的聲音:「哪一位?」

  求真嘆口氣,「列嘉輝,我是卜求真,記得嗎?」

  「當然記得。」

  求真不敢相信這樣好的消息。

  「記得?說一說我是誰。」

  果然,他哈哈笑起來,「陌生人,不可能有我電話號碼,見了面一定記得,我在凱爾蒂會所泳池旁,你方便來一趟嗎?」

  郭晴在一旁馬上回答:「立刻來!」他即時將車子調頭。

  求真放下電話,又沉默了。

  隔了很久,她忽然輕輕說:「少女時期,我有一個朋友。」

  郭晴小心聆聽,知道這是一個故事的開頭。

  「她的伴侶,嫌她配不起他,藉故拋棄了她。」

  郭晴不語。

  「她卻沒有放棄生活,很努力進修,勤奮工作,結果名利雙收,社會地位大大提升,勝過舊時伴侶多倍。」

  郭晴此時說:「那多好。」

  「很多年很多年之後,她剛搬進新居,我們去吃飯,那個家布置高雅,地段高貴,由她獨力購置,朋友十分欣佩艷羨,高興之餘,喝多了幾杯。」

  郭晴看她一眼,有什麼下文呢?

  「她略有醉意,我扶她進書房,她忽然淚流滿面,輕輕同我說:『他沒有叫我回去』。」

  郭晴「噫」的一聲。

  「她沒有忘記,小郭,為什麼古人記憶那樣好,今人卻事事轉瞬即忘?」

  小郭晴只得說:「我們進化了,練出來了。」

  求真苦笑。

  「或許,你那位朋友,戀戀不忘的只是那段回憶,那個人,假使在大白天同她打招呼,她會驚叫起來。」

  求真側著頭想想,「可能,她怎麼還會看上那個人。」

  「她不捨得的,是她自己永遠流失了的寶貴年輕歲月。」

  求真說:「但或許她是真的愛他。」

  「或許。」

  「可是,在今日,連這種或許都沒有可能。」

  小郭晴十分無奈,「今日的年輕人無法負荷這種奢侈。」

  「你們的時間精力用到何處去了?」求真斥責。

  對於這個問題,小郭晴胸有成竹,「首先,要把書讀好。然後,找一份有前途的工作。搞好人際關係,努力向上,拼命地干,拼命地玩,時間過得快呵!像我,快三十歲,已經要為將來打算,甚至計劃退休。我算過了,我有其他更重要的事做,我沒有時間戀愛,我只抽得出時間來結一次婚。」

  求真為之氣結,「這樣說來,你將是一個忠誠的好丈夫。」

  「自然,」小郭晴接受贊禮,「搞男女關係,太浪費時間。」

  「你會不會愛她?」

  「誰,我終身拍檔?我們當然要十分合拍。」

  車子已駛到凱爾蒂俱樂部。

  小郭晴說:「好地方。」

  「羨慕?」

  「不,」郭晴說,「我有我的活動範圍,我很少羨慕他人。」

  求真看他一眼,他這調調,同他叔公何其相似。

  經過通報,服務員說:「列先生在會客室等你們。」

  年輕的列嘉輝迎出來,看到求真,笑起來,「呵,是卜女士。」他對她居然尚存記憶。

  兩個年輕人,一高一矮,一黑一白,一個活潑,一個沉著,一個英俊,另一個容貌平凡,但是求真卻欣賞郭晴。

  郭晴伸出手來,「我代表余寶琪女士。」

  「呵,寶琪。」列嘉輝似剛想起她,有點歉意,「對了,你是她的律師?」

  「我是私家偵探。」

  郭晴打量列嘉輝,無比訝異,上次偷拍生活照時,他已是名中年人,今日的他明顯地年輕十年不止,怎麼一回事?

  「寶琪好嗎?」

  「好,很好,她想知道你如何分配財產。」

  列嘉輝如釋重負,「我會擬份文件放在律師處,一切她所知道的不動產,全歸她,戶口的現金,全轉到她名下,她會生活得很好。」

  郭晴看著他,「我的委託人想知道,你還會不會回去。」

  這個問題,余寶琪並不關心,肯定是郭晴自作主張問出來。

  「不,」列嘉輝搖頭,「我不回去了,相信她也會鬆口氣。」他抬起頭,「我很感激前些年她給我的溫馨家庭生活。」

  郭晴忍不住又問:「你為何離開她?」

  列嘉輝像是聽到世上最奇突的問題一樣,不置信地看著郭晴。

  郭晴的答案很快來了。

  有人推開會客室門,嗔曰:「嘉輝,你一聲不響躲到這裡來幹什麼?」

  是一個金髮藍眼肌膚勝雪的可人兒,姿態驕矜,佯裝看不見列嘉輝有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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