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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律師已打開公文包把有關文件擺出來。

  這時,郁氏問:「令兄呢?」

  祖琪鎮定地說:「祖琛正出去找祖璋回來。」

  「彭祖璋在綠門俱樂部。」

  祖琪奇問:「你怎麼知道?」

  「只有那裡還肯讓他賒數。」

  祖琪大眼睛更加空洞,人家對她兄弟的行蹤,比她更清楚。

  她原先以為祖璋只是愛吃愛玩,沒想到他會傾家蕩產。

  事到如今,祖琪不由得硬著頭皮上,她問:「我們該幾時遷出?」

  律師頭也不抬,「上個星期五。」

  郁君暗暗佩服這年輕女子在要緊關頭的堅強。

  就在這個時候,大門打開,彭祖琛用力把祖璋推進門來。

  兩個人嘴角都有損傷,可能是打過架,但祖琛終於把他揪了回家。

  祖琛關上門,「你還要躲到幾時去?這間房子你妹妹也有份,你得向她解釋。」

  彭祖璋宿酒未醒,大聲喊:「不關你事,彭祖琛,不用你扮好人。」

  祖琪過去把他按住。

  祖璋忽然哭了。

  祖琪指著文件,「是你簽的名?」

  祖璋答:「是。」

  「是你把這幢祖屋輸給財務公司?」

  「是。」

  「你知道我倆已無家可歸?」

  他忽然明白了,抱著妹妹嚎啕大哭。

  這是怎樣發生的事,不過是三五個晚上,在私人會所,玩撲克牌,金色的籌碼,美女伴坐,然後,愈輸愈大,最後,有人告訴他,他已欠下巨額債項。

  要翻本也容易,把屋契交出,簽一個名,可繼續做上賓玩下去,手氣一定會轉好。

  果然,他贏了,美女都圍著他,對手滿頭大汗,如喪家之犬,真開心……

  然後,運氣又轉,他一敗塗地。

  太容易了,輸一條街也非常簡單,否則,怎麼會有那麼多的人輸掉整副家當。

  祖琛給祖璋一杯冰水。

  郁滿堂與歐陽律師毫不動容,這種事,他們見得太多。

  這時,祖琪輕輕走到勝利路七號的新主人面前,鼓起勇氣:「郁先生,可否通融一下?」

  郁滿堂沒出聲。

  他看到大廳牆上還掛著「生日快樂」字樣。

  他忽然問:「昨天誰生日?」

  祖琪答:「我。」

  「幾歲?」

  「二十一。」

  他轉過身子與律師商量幾句,律師抬起頭來,「一個月,彭小姐,這已是最大寬限,下個月三十號之前請你們搬走。」

  祖琪耳畔嗡一聲,覺得天旋地轉,她扶住椅背。

  她清清喉嚨,「謝謝你,郁先生。」

  這時,祖璋忽然指著郁君破口大罵:「就是你這種jian人,乘人之危——」祖琛連忙把他拖出去。

  郁滿堂臉上露出十分鄙夷的神色來,但是他一聲不響,朝祖琪點點頭,離去。

  祖琪頹然坐下,用手托著頭。

  祖琛問堂妹:「你可有私蓄?」

  祖琪說:「我比祖璋又好多少,都用來買衣服穿了。」

  「你們這一對二世祖!」

  祖琪聽了,歇斯底里地哭出來。

  祖琛說:「到我宿舍來暫住吧,地方小一點,不過設備齊全。」

  祖璋還在嚷:「我不會連累你——」祖琪低頭,「也只得這樣了。」

  祖璋叫:「我去加拿大靠朋友,放心,我會自力更生……」一點悔意也無。

  像那種天生殺人兇手,落網是因為不幸,居然怨氣衝天。

  又像靠女人維生的男人,一直認為女方荷包攤得不夠大。

  祖琪過去握住哥哥的手,「祖璋,你知我愛你。」

  祖璋別過頭去,「我朋友在撒大卡通有農莊,春季用飛機播種,不知多好玩。」

  祖琛冷冷看著他,當他是神經漢。

  祖琪嘆口氣,「你還未清醒。」

  待彭祖璋真正醒過來,祖琪已在收拾家具雜物。

  他無比歉意內疚,但倔強地不肯認錯。

  「我遇到老千。」

  「我應該一早報警。」

  「我根本身不由主。」

  祖琪消瘦憔悴。

  消息大約已經傳開,平時一起玩的李宇江、梁金雄、伍健文,黃曉棣……統統不見人,熱烈追求的汪惠宇、周漢釗、張子豪、廖光顯等人,影蹤全無。

  祖琪仿徨不知所措。

  祖琪到堂兄祖琛的宿舍一看,發覺房間還比不上她原來的衣櫃大,一時不適應,悲從中來,坐在地上。

  祖琛勸:「你這就不對了,你得接受現實,從今日開始,要不升學,要不做事,許多女子都沒有祖蔭,一樣自力更生,生活得很好。」

  祖琪一聽,更加害怕,用毯子蒙著頭,鑽到床底下。

  祖琛嘆口氣。小時候也是這樣,凡是打爛了什麼,闖了禍,祖琪就往床底下躲,不再出來。

  祖琛躺在床上同床底下的祖琪說話:「出來吧,已成事實,宰了祖璋,也得不回祖屋,下次他輸的,只有他自己了。」

  祖琪慢慢爬出來。

  祖琛微笑,「現在,你總算知道,誰是你真正的朋友了。」

  祖琪頹然說:「誰稀罕這種答案。」

  這段時間,祖璋也在收拾行李。

  「你真去加拿大沙省學做農夫?」

  「不,」祖璋興奮,「琪琪,你我都忘了一件重要的事。」

  「什麼事?」

  「琪琪,我倆在美國出生,領有美國護照。」

  祖琪嗤一聲笑,「又怎樣,美國政府會養我們一輩子?」

  「琪琪,我打算回美國去從軍。」

  「什麼?」

  「太平時節當兵最好不過,你說可是,有吃有住,並且,」他搔搔頭,「還可以有時間思過。」居然承認有錯。

  祖琪看著兄弟,這不是他的錯,他一向這樣匪夷所思,做起事來天馬行空,恐怕是某個祖先的遺傳。

  祖琪用手托著腮幫,「你到美加去走走也好,自己當心。」

  他笑嘻嘻,「說不定有哪個美麗富有風流的寡婦看中我,願意照顧我。」

  又是一條生路,祖琪真佩服他,到了今日,仍然樂觀,只可憐她已愁得頭髮都白了。

  「時時打電話回來。」

  「你放心,一定保持聯絡。」

  祖璋匆匆忙忙,買了單程飛機票,一走了之,留下爛攤子讓祖琪收拾。祖琪天天一大早起來整理雜物,一日,正把所有的照相部放進紙箱裡,順手翻掀,看到母親生前在拉斯維加斯拍的照片。

  祖琪緩緩站起來,一家都是賭徒,以小博大,成王敗寇,勝過這樣拉拉扯扯活下去。

  她洗臉化妝,換上得體的衣服,出門去。

  她去找郁滿堂。這個黑黑實實、相貌平凡的年輕中年人到底做什麼生意,她得去了解一下。

  照著名片上的地址,她到了銀行區。

  祖琪穿多了一件毛衣,有點熱,鼻尖冒出汗珠。

  這才發覺郁滿堂是一家證券行的老闆,祖琪不由得笑出來,原來他做莊,他才是賭博專家。

  他且是贏家。

  祖琪對接待處說:「我找郁先生。」

  「請問,有預約嗎?」

  「說是彭祖琪有事商量。」

  接待員照實通報。

  秘書轉告郁滿堂,祖琪運氣好,他剛剛有空,一聽彭祖琪三個字,身不由己,站起來親自走到接待處。他看到那身段高挑臉容稚氣的女郎坐在接待處門口,低著頭,有點落寞,一定是不慣求人,故此略見靦。

  「彭小姐。」

  祖琪抬起頭,見他親自出來,立刻展開笑臉。

  郁滿堂看得呆住,那個笑容像是烏雲後忽然透出金光,好看到極點。

  半晌他說:「有什麼事嗎?」

  「今日路過,順便來探望。」

  「請進來喝杯茶。」

  辦公室頗具規模,設備先進,職員凝視計算機熒幕,神情專注,像是已經住進電子世界。

  「你們做股票生意?」

  「是,在計算機上買賣,不經中間人。」

  「啊。」祖琪不求甚解,「多先進。」

  「是,可真節省了時間。」他請她到私人辦公室坐下。

  祖琪順口問:「時間省下來幹什麼?」

  郁君微笑:「喝杯好茶。」

  祖琪說:「啊,對了,我想你替我買一疊慈善獎券,是社區中心籌建老人院——」她自手袋翻出獎券。

  郁君接過,只一瞄,就發覺抽獎日期早已過去,是去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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