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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又樂意照顧同學,儘可能攬在身邊做親信,其中當然也有無信之人,她卻不介意,「好人總比壞人多」是她的口頭禪。

  然後,謠言道:「聽說林舜芳要結婚了。」

  「那洋大班的女人?」

  「英國人早退休了。」

  「是該找個歸宿啦,免得越拖越風塵。」

  那人叫沈培生,美籍,相貌端正,相當討人歡喜。

  女性到了某個年齡會渴望結婚生子,舜芳正是那個年紀。

  儘管朋友希望她看仔細一點,她卻說:「逢人總得結一兩次婚,不妨。」

  大家見她心意已決,也都不說什麼。

  舜芳翌年就結了婚。

  她並沒有停下來,從頭到尾沒有太多時間給沈培生以及家庭。

  已經太習慣靠自己,不重視別人眼光意見,遇事沉默單獨思想,把伴侶關在門外。

  舜芳個人習慣牢不可改。

  天地萬物,只有工作最可靠,一切都來自苦幹,她真確相信勞動,流汗,必有所得,她是一隻獵豹。

  柔情蜜意非她所長,那是另一種女子的職業,做出來讓有能力付出高昂代價的男人欣賞,那是完全另外一個世界。

  沈培生沉默了一年,終於告訴她:「舜芳,我們不如分手。」

  舜芳完全意外,她一直還以為自己是個負責任的好妻子。

  「你不滿意現狀?」

  「這根本不是婚姻生活。」

  舜芳的態度似與下屬開會:「依你說,應作出何種改革?」

  「舜芳,放棄你目前的工作態度。」

  舜芳一愣,接著笑了,像是聽到世上最不可思議的事一樣。

  「不行。」

  沈培生頹然,取過外套,出門去。

  第二天,舜芳拿了五天假期,飛到倫敦去見愛默生。

  有什麼事,她總是與他商量,這次,她也想得到他的寶貴意見。

  倫敦一貫下雨。

  她在匹克的利一間酒館等他。

  他推開染色玻璃的大門進來時,她幾乎不認得他。

  這個過氣大班胖了近十公斤,卻還穿著從前的西裝,襟上紐扣都扣不攏,褲管有明顯的呢斑。

  舜芳有點失望。

  士別三日,整個人已經潦倒。

  「對不起我遲到,今日公路車特別擠。」

  公路車?他的勞斯萊斯與司機呢?

  他退休後生活大不如前,已無特殊福利。

  他坐下來,舜芳發覺他前額頭髮也脫了不少。

  愛默生看著舜芳,「你氣色好極了。」

  舜芳苦笑,「我婚姻遭了滑鐵盧。」

  「可是,」愛默生一如昔日那樣了解她,「你才不在乎。」

  舜芳自己反而吃一驚,「是嗎,我不稀罕?」

  愛默生笑了。

  褪色大班不失他的機智聰明。

  「生活如何?」

  「同在職之際不能比,不過我很接受平淡。」

  舜芳覺得安慰,「那很好,至要緊是你不介意。」

  「舜芳,你的事業如日中大。」

  「我丈夫卻不欣賞。」

  「他哪裡配得起你。」

  「你真的那麼看?」

  「太明顯了。」

  他們付帳後到街上漫步,舜芳挽住他的手臂,卻已失去從前崇敬他的感覺。

  「舜芳,你已長大了。」

  舜芳叫了計程車送他回去。

  這大概也是她最後一次見愛默生。

  「代為問候家人。」

  愛默生忽然說:「其實,我妻一直知道我們之間的事。」

  舜芳警惕起來,她根本不想提到往事,此行其實多此一舉。

  她勉強笑著吩咐司機駛返酒店。

  當夜,她就縮短行程飛返家中。

  愛默生這一章完全翻過。

  她同親信說:「他十足十像一個退了休的中老年漢子。」

  對方不予置評。

  「男人沒有事業是不行的吧?」

  「女人也是。」

  舜芳著手處理離婚手續。

  沈培生輕輕說:「舜芳,各人退一步……」

  舜芳十分冷靜的抬起頭來,「我從不退步,我若動輒後退,便沒有今天。」

  「但,我是你的丈夫。」

  「當初你認識我之際,便知道我是這個樣子。」

  沈培生氣餒,黯然退下。

  可是在處理財產時,舜芳又出乎意料大方,她把沈氏應得,全部退還給他。

  「房子一時賣不出去||」「不要緊,我搬出去,你仍住這裡,男人居無定所十分尷尬,我不想你不好看。」

  這是一種對前任合伙人的義氣,誰幫誰不要緊,何必反面不認人。

  他們和平分手。

  同年,舜芳在公司拿到的獎金,達七位數字。

  但是,她不知與誰分享這個好消息,在外一貫裝作淡然。

  碰巧,沈培生約她出來,她便欣然赴約。

  「培生,我要告訴你一件事。」

  「我也有事同你商量。」

  「你先說。」

  「不,你先說。」

  沈培生說:「舜芳,我打算再婚。」

  什麼?

  「舜芳,房子所欠款項,我打算||」舜芳打斷他:「恭喜恭喜。」

  「那百多萬的款項我打算分期還你,家父願意分擔一部分,我||」舜芳再次截住他,「培生,當我送給你的禮物吧。」

  「這怎麼可以!」

  「別擔心,明日我自會到律師處轉名。」

  「舜芳,這於理不合。」

  舜芳似笑非笑,「這不是爭意氣的時候,我知你想要孩子,屆時開支龐大,有問屬於自己的房子,多舒服。」

  「可是你呢?」

  「我的收入比你的好許多。」

  沈培生沉默了,「我手頭一寬,必定還款。」

  已婚男人手頭會寬?從沒聽過這種事。

  回到家中,舜芳也不知自己手段為何如此闊綽。

  也許,她只想與他結束關係。

  那一個黃昏,她站在可以看到海景的露台上凝視對岸燈光。

  其實所有人都似一件千瘡百孔的錦袍,而此刻她呆滯的神情,一定像煞圖畫中那個女子。

  電話鈴響了。

  由美國總公司打來,要求在電話中開一個短暫會議,舜芳立刻忙起來。

  等到她覺得累,又是好幾年之後的事了。

  沈培主已經有三個孩子,不幸全是男孩,異常頑皮,據說家具燈飾體無完膚,聽沈培生活靈活現地訴苦,舜芳會笑得出淚來。

  差些就是她的孩子。

  沈培生問:「舜芳,你現在很有錢了吧。」

  舜芳點點頭。

  「名氣也很大了。」

  舜芳又點點頭。

  「父母始終沒有與你相認?」

  舜芳搖頭。

  「他們可能認為你是另一個同名同姓的人。」

  舜芳低下頭。

  「那樣,也不影響你名成利就。」

  舜芳微笑。

  「你比從前成熟多了,與你相處,真是愉快。」

  舜芳不語。

  「離開你,我有時也會後悔……」

  舜芳立刻警惕,他這樣說,就得疏遠他,過去一切,必需隨風而逝,此刻只可維持朋友關係,不能容許藕斷絲連。

  「聽說,你與梁超明過往甚密。」

  這與他有什麼關係。

  「他這個人,據說是個光棍。」

  舜芳笑說:「某一個程度上,我們都是江湖上混混。」

  「舜芳,你要小心。」

  「多謝關心。」

  太當心了,做人沒有意思。

  放鬆一點,給人家利用一下,人家自然會拿東西來交換,彼此得益。

  一定要板著面孔等別人來真心奉獻,不問報酬,肯定活該失望,世上哪有這種事。

  梁超明要創業,想利用林舜芳的人際關係,自然要討好她。

  她若不肯幫他,他自然去求別人,哪裡還留得住這個英俊狡黠的年輕人。

  你拿你所有的,去換你沒有的,天公地道。

  沒有所圖,誰會同誰做朋友,至少也貪那人是正人君子,學問淵博。

  這一點,舜芳自然很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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