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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話由她說出來,一點也不過份。

  他倆的在大堂等,她下來了,頭髮仍然濡濕,穿小背心,三個骨褲一雙銀色拖鞋。

  有均坐上她的小跑車。

  周晚晴的駕駛技術奇劣,所有不應該犯的交通規則全部犯齊,驚險百出,有均用手遮住雙眼抗議。

  到了市中心,她帶他去吃廣東點心。

  有均夾龍蝦餃子給她,她卻無奈地說:「我不能吃油,會吐。」

  她只喝半碗白粥,有均猜想她在極度節食,就像有群,平日只吃一塊麵包當一餐。

  女人真奇怪。

  他倆在大街散步,她幫他挑禮物,在郵局買了大信封寄出。

  有均著著她,覺得他已經愛上周晚晴。

  「本來可以載你上山看風景,可是已經疲倦,對不起,掃你興。」

  「不怕不怕,千萬別客氣,有的是時間。」

  漂亮的周晚晴似乎在咀嚼這句話:「有的是時間?」

  有均笑,「是,假使由我做司機的話。」

  回到家,周宅的女傭人焦急地在大堂等,立刻接女主人上去。

  有均恍然若失,他巴不得可以整日向芳鄰傾吐心事。

  母親的電話在等他。

  「有均,我想親自告訴你,今日我已與你父親簽署離婚文件。」

  在電話中聽好像比在現場略為好過一點。

  經過多月擾攘,一頭家終於拆散。

  有均沮喪。

  「有均,他在經濟上已作出妥善安排。」

  有均長長吁出一口氣,這不是錢的問題,但是,他也必需承認,不愁經濟,已是不幸中大幸。

  「他已經搬出去。」

  「他一早已經走掉。」

  「我知道你一直為這件事困擾。」

  「媽媽,你別擔心我。」

  「你看得開就好。」

  怎麼叫母親調轉頭來安慰他。

  「我已明白一切。」

  奇是奇在母親也不與他談學業,忙著顧自己:「廿多年似做夢一樣。」

  「媽媽,可需要我回來陪你?」

  他母親苦笑,「不,這是我的事,不想將壓力加在子女身上。」

  「媽媽。」有均十分感動。

  「你好好放假。」

  他看了一會書,實在忍不住,到八褸探訪芳鄰。

  女傭人來開門,「小姐正休息,也許,你傍晚再來可好?!」

  有均只得點點頭。

  門口有穿短褲的洋女踩滾軸溜冰鞋來往,揮手朝他招呼,「來,一起玩。」

  可是有均一向對十多歲小女孩沒有興趣:她們甚麽都不懂,就會發脾氣。

  他不是他父親,五十多歲,卻找個廿一歲的伴侶。

  有均步行到花檔,看到檔主正擺出粉紅色牡丹花,立刻選一大束,配同色玫瑰及鳳仙花,一團芬芳。

  他喜滋滋送到八褸,周晚晴已經醒來,接過花束,歡喜地微笑,「你這孩子——」

  她親吻他頭角。

  那麽柔軟的朱唇!

  有均忽然漲紅臉頰。

  他倆孵在大沙發裹看經典舊片,他也不是那麽全神貫注,一邊學慧雲李在亂世佳人中說:「明天又是另外一天」,一邊絮絮閒話心事。

  有均把他的苦衷一股腦兒朝她傾訴。

  「我明白。」

  有均問:「你真的明白?」

  「小小孩看見客人要走都痛哭一場。」

  有均氣結。

  「慢慢就知道,天下無不散的筵席。」

  有均無奈。

  「來,我們喝一杯。」

  她斟出香檳。

  窗外天空呈橘紅色,遠處又有一抹紫灰,一線蛋黃,是無比瑰麗的日落。也算得是良辰美景了。

  有均從未試過與任何人這樣投機。

  一直到深夜,那忠誠的女傭出現,她含笑說:「時間不早了。」

  有均識趣告辭。

  第二天,他一早起來,發覺生命仍然美好,實在不用對牢父母潑翻的牛辱哭泣。

  他到大學探路。

  註冊部說:「學位早已滿額,我替你登記明年可好?」

  有無旁聽學位?」

  「我們的建築系不設旁聽。」

  工作人員按動電腦,凝視螢屏,「噫,喬治太子大學仍有學位。」

  有均頹然,「太遠了。」

  工作人員不以為然,男兒志在四方。」

  有均沒想到那人的中文那樣好,不禁一愣。

  那句話似當頭棒喝,令有均清醒起來。

  「最後機會了,我幫你註冊可好?」

  有均仍然躊躇。

  「這邊一有空位,你立刻可以轉過來。」

  「好。」

  他立刻坐下來辦手續交費用。

  他只想接近周晚晴。

  這樣,至少每個周末他可以回來探訪她。

  他想在第一時間把這個消息告訴她。

  「晚晴,我與你吃午飯。」

  「你的聲音很興奮。」

  「是,我有重大決定。」

  「歡迎你與我共享。」

  對,有均想,買只蛋糕一起慶祝。

  他在附近美食店出來時捧著糕點及香檳,朝公寓走去,就快到門口,叫一隻狗纏住。

  那隻狗不大不小,樣子也還算可愛,也許是聞到蛋糕香,一定要來搶。

  有均急了,疾走,狗追上來,旁人還以為他是狗主,正在與寵物玩耍。

  有均大叫,不能擺脫那隻小狗。

  終於,狗躍起咬住蛋糕盒,有均打開它,拚命奔進大廈,狗在身後吠個不已。

  有均鬆口氣,一看蛋糕,不禁慘叫,盒子已咬破一角,還能吃嗎。

  一看電梯門,更是倒抽一口冷氣,啼笑皆非,不遲不早,電梯竟在這個時候壞了。

  他只得跑上樓梯,雖然平日也有運動,可是還是氣喘如牛。

  沒想到周晚晴在門口等他,看到他狼狽的樣子不禁大笑,有均一急,腳步一亂,竟摔倒在梯間,下巴扣在蛋糕盒上,壓個稀巴爛,奶油全部濺出,糊住他面孔。

  周晚晴急急奔過來扶起他,笑得拗不起腰。

  有均索性把面頰上的奶油印到她臉上。

  晚晴笑:「很好吃,謝謝你。」

  幸虧香檳瓶子尚未打破。

  有均洗淨面孔,主動與晚晴談到學業。

  晚晴說:「書讀得越多越好。」

  「沒想到你的觀點與我家人一般傳統。」

  「這是世界性標準,不論國家民族,公認教育重要。」

  「兄姐成績優異,我有一定壓力。」

  「不必同人比,自己盡了力即可。」

  一般普通的勵志話,由她說來,就是中聽。

  晚晴輕輕撫摸他的面孔,「有均,我真高興認識你。」

  她忽然倦了。

  有均勸她:「多吃點才夠力氣。」

  他告辭回到自己的地方,碰巧有祥來問他夠不夠零用,他順勢說:「不知如何開口,我需要一筆款項交學費,請寫支票一張,抬頭喬治太子大學。」

  有祥一怔,沒想到有均會回心轉意,放下心頭一塊大石,漸漸露出笑意,「可以告訴母親嗎?」

  「當然。」

  希望這消息可以給她安慰。

  「喬治太子鎮人冬十分寒冷。」

  「我知道。」

  「馬上匯支票來。」

  有祥作風認真精簡,一句話也不多。

  九月七號開學,有均還有個多月假期。

  他整天陪著晚晴散步談天,甚至唱歌。

  一日,他們試唱中國民歌,發覺沒有一首可以唱出全首,但也是一種享受。「好一朵茉莉花——」唱不下去。

  「沙里洪巴哀,那裡來的駱駝客」,一樣結局。

  晚晴推他,「你會甚麽?」

  「我不擅唱歌。」

  晚晴說:「我也是。」可是聲音非常動人。

  有均忽然問:「你還沒告訴我,你做甚麽職業。」

  「那有甚麼重要,」晚晴微笑,「連將來都存疑,談甚麽過去。」

  有均不十分明白她的意思……

  但接著有太多事做,晚晴親自陪他添置寒衣,替他整理行李,送他上內陸飛機。

  「祝你一帆風順。」

  「周末我回來。」

  晚晴忽然落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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