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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咦,是個不錯的學生哇。」

  「根本就是,你對她有偏見。」

  不久我便發覺小喬愛哭。(她任何習慣都是可愛的。)

  她也不是嘩啦嘩啦的哭,有什麼解決不了的事,她便眼睛水汪汪,隨時會落下淚來,但又忍住忍住的樣子,端的可愛無比。

  有時女孩子還是柔弱點的好,那才具溫柔本色,惹起男人保護她們之心。

  不過我最怕看到女孩子哭。

  女人的美是短暫的,應該在美的時候活得像朵花,令她們傷心落淚的男人都不得善終。

  我要令小喬高興,這是我的信仰。

  但小喬始終不自覺地露出患得患失的情懷。我追究過她、問她,也觀察過,始終尋不到任何蛛絲馬跡。不會是想家,這點我很清楚,現代青年想家頂多想三天。

  她來我們這裡都快三個月了,功課業已跟上,大家都知道美術系新來一個標緻的女郎,都喜歡她。

  有人問:「忠強,追她嘛?」

  我但笑不語。這次他們錯了,追是追,不過是人追我,不是我追人。

  當然我不會到處誇口,說小喬為轉校,就是為了接近我,但是心中禁不住得意,將手插在口袋中,吹起口哨來。

  看樣子我那中國唐璜的綽號要改一改,我已許久沒有看過別的女孩子,我的心思已經全部放在小喬身上。

  我又打算搬出來住,宿舍不方便招呼小喬,如果能夠找到一層小公寓,似模似樣,形勢上強許多。

  我又要說服大積,因為獨立負擔一層公寓的租金是沒有可能的事。

  大積又反對,他無論什麼都要拼命反對,我沒他那麼好氣,他的理由可充份呢。

  --「宿舍又省錢又乾淨,三頓飯在飯堂吃,多方便,離學校又近,有什麼理由搬出去?你要走你走,我可不動。」

  「因循。」我罵他。

  「哦?搬到外邊,誰同我們洗被單?誰買菜?誰打掃?你?不會是你吧?你少害我,我的時間是用來考試的。」

  「祝你考全國第一。」

  「承你貴言。」

  這個建議只好作罷。

  我倆還是孵在一間小房間內,人窮志短。幸虧每逢小喬來的時候,大積都很識向的避到圖書館去。

  大積,說他是個好人呢,有時候他很彆扭!說他是個壞人,他又來得個有宗旨,叫人又敬又恨。

  與大積的爭執,我自然一一向小喬報導,說什麼我都不會放棄賣乖的機會。

  小喬說:「大積真是有紋有路。」

  我很委曲,「但我是為了你呀。」

  「的確是,」她笑,「但忠強,你真是小題大做。」

  這三個月來,我們的感情始終沒有飛躍猛進,反而是第一次往蒙特里爾渡周末的時候,她對我還親密得多,我丈八金剛摸不著頭腦。

  做錯了什麼?沒有哇,這一段日子循規蹈矩,正眼都沒瞧過旁的女孩子,問心無愧,甚至乎洋妞來約我,我都不敢出去。

  小喬以功課為重的藉口推搪我,次數越來越多。我彷徨起來。

  我,為一個女孩子彷徨?是的,這一天終於來臨。

  一日中午我在房間喝茶做功課,百般無聊,走廊里的公用電話震天價響,我跑去聽。

  「是忠強?」大積的聲音,氣急敗壞。

  「是。」

  「小喬在酒館喝得半醉,你快來。」

  我大急,「你先照顧她,我馬上趕來,是哪一家酒館?」

  「是美術學校轉角那家。」

  我三步作兩步的飛奔到街上,駕車趕至酒館。

  還好,她並沒有作倒地葫蘆,我放下一顆心。

  她依偎在大積肩膀上,大積用一條濕毛巾搭在她額角,皺著眉頭。

  我又好氣又好笑,這次小喬喝酒事大,大積訓起人來,沒完沒了,演講詞如黃大娘纏足布,小喬以後沒好日子過。

  「怎麼回事?」我問。

  「我與尊、大衛、約瑟他們來喝杯啤酒,她已經獨個兒喝得差不多了,跑到我們這一桌,問我好不好,我根本記不得她,她說:'我是小喬呀。'就把杯中的老酒喝乾,身子搖搖晃晃,我只好趕緊打電話給你求救。」

  「約瑟他們呢?」我問。

  「走了。」

  我蹲下來看小喬:「來,我扶你回去。」

  「你當心她,她看上去很不快樂。」大積說。

  小喬忽然飲泣起來,這次不止眼睛紅。

  我說過我怕女孩子哭,立刻哄她,「看看,這又是為了什麼?」

  大積說:「忠強,你好生照顧她,我還有一節重要的課,先走一步。」他一陣煙似溜走。

  我扶著小喬說:「才中午哪,白天喝醉酒很辛苦的,你知不知道?」

  她不響。

  我覺得我要開心見誠好好的跟小喬談一談。

  我送她回宿舍,沖一杯咖啡,交在她手中。

  「老老實實,小喬,你這幾個月來,有什麼心事,不妨說出來聽聽。」

  她用一本書遮住面孔,說道:「我不敢說。」

  「我們這麼好的朋友,」我引導她,「有什麼話是不能說的?」

  「我已經忍耐了很久很久。」

  「說出來吧,看看我能不能幫你。」

  「忠強,假如我心底很愛很愛一個人,應不應公開?」

  「呵。」

  「應不應該?」

  「當然應該。」我連忙說:「現在時代不一樣,女孩子可以主動示愛。說出來呀。」

  「會不會招致對方輕蔑?」

  我微笑,我才不會笑她。「不會不會。」

  「真的不會?」

  「我騙你作什麼,」我說:「原來你為這件事煩惱?」我提示她,「反正你已經轉校,目的也不過是為著接近這個人,誰都知道你的意思,不說也明白。」

  「那麼,」她拿開遮住面孔的書,「那麼你替我同大積說一聲吧。」

  我如五雷轟頂,「大積?」

  小喬的雙目閃閃生光,「大積心中可沒有我,我如何同他說?你們是好朋友,忠強,你對我那麼好,你無論如何要幫我這個忙。我愛他,他一舉一動,都是全世界最動人的。」

  我心頭如打翻了五味架,酸甜苦辣一起上來。

  我怔怔的,是大積,不是我,原來她心中掛住的一直只是大積。

  我慘了,怎麼會到這種萬劫不復的地步?

  我吞一口涎沫,「大積,」喉嚨忽然沙啞起來,「大積這人呆頭呆腦--」

  「可不是,就是這點可愛,小孩似的,世界小姐對牢他拋媚眼他也看不見,我就是最喜他這一點。」

  小喬愛的是大積。

  為他轉校,為他流淚,為他彷徨,為他喝酒。

  唉,凌忠強,枉你活了那麼久,竟在陰溝里栽跟斗,輸了給大積這傻蛋。

  「忠強,你說怎麼辦?」小喬盼望地問:「請你告訴我,我實在第一眼在同學會見到,已經愛上他了。」

  銀相架中的照片!原來是為了大積,不是我。

  唉,夫復何言,我咳嗽一聲,「愛他,當然要給他知道,我替你告訴他。」

  「只怕他知道後更加避開我。」小喬焦急的說。

  「向他說明了就不會。」

  我傷透了心。

  那夜我把事情始末向大積說個一清二楚,那傢伙,瞪著大眼,也不知道聽明白沒有,反正我的任務完畢,便埋頭苦睡。

  大積並不是不可救藥的書呆子,他與小喬水到渠成,將我打入冷宮。

  我一時想不開,索性放棄唐璜的雅號,收心養性,用功起來。

  現在是大積天天往外跑,轉了性似的,借了我的車子管接管送。

  我同伊說:「令尊十萬港元一年是花來叫你讀書的。」

  他卻說:「忠強,你說得對,搬到公寓去住比較方便。」

  我說:「沒可能,要搬你自己搬,你別陷害我,快冬天了,電費什麼價錢,還有,誰做打掃?誰煮三餐?哼!」

  「對了,」他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借一百美金給我,我們今天有好節目……」

  唉!花槍夫婦  表姊與表姊夫最喜歡耍花槍,大家暗地裡稱他們為花槍夫婦。

  結婚三年來,花樣百出,看得我們這群親戚眼花撩亂。他們幾乎天天都吵架,天天都找親戚麻煩,偶爾一個星期不牽涉到我們家,我們就幾乎寂寞至死。

  媽媽是表姐的阿姨,她不但疼她,而且縱容她,簡直親生女兒還沒保護得那麼周到。我曾經勸過她別太管閒事,她不聽,還笑說我吃醋。

  我這個人不懂花槍的藝術,也看不出有什麼好處。

  我同未婚夫大強說:「吵慣了一張嘴就不停。」

  大強說:「偶爾耍一,兩下或許可以增加生活的情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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